匆匆巡视完收容大营,项庄一回大帐便连续下达了几条紧急军令。
第一,立即召回蒙殛的骑军,项庄并不确定蒙殛的骑军是不是已经染上疫情,但是他绝不敢冒险,万一蒙殛骑军已经染上疫情,那么这一路往东追杀,就极可能将疫情扩散到整个南郡、衡山郡、九江郡甚至是整个江东。
真要是这样的话,对于楚国来说就将是灭顶之灾!
第二,命令钟离昧的水军严密封锁乌江,严防吕台骑军渡过乌江进入江东,项庄不能不担心,万一吕台骑军也已经染上了疫情,然后一旦让他们流窜进入江东,那么汉军根本不必攻城掠地,甚至也不用动用刀兵,就足够毁掉楚国的江东根基了。
第三,命令姜济水军立即封锁沔水、白水,所有人等只准渡过沔水、白水向西,却不准越过沔水、白水往东,以尽可能地将疫情控制在沔水、白水以西、江水以北的区域,同时封锁夷陵道,杜绝疫情向巴蜀两郡扩散。
第四,大军立刻在邓县附近扎营,并且各军、各营分开驻扎,除了运粮队、肩负任务的警戒部队,所有人等只准进不准出,一旦发现患者即刻送往收容大营隔离治疗,附近各县各乡各亭若发现疫情,则立即派兵封锁隔离!
第五,凿山取(生石灰),对军营实施全面的消毒,人畜都不准饮用生水,不准吃生冷食物,未患病者都必须以湿布巾蒙面,患病而死的人畜尸体立即火化!
第六,立即从各郡征调医者,再向秦家等红顶商人紧急求购中草药!
以最快的速度下完命令,项庄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满心懊恼地坐回了席上,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染上流感了呢?当然,项庄暂时只是怀疑,他毕竟不是医生,并不能确定目前的疫情就是流感,也许是比流感凶险得多的恶疾也说不定。
毕书轻叹了口气,说道:“这场瘟疫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啊。”
毕书、项佗、桓楚等人相对叹息,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最多再过半月,楚国大军就该兵临咸阳城下了,汉军新败,到时候拿什么抵挡楚国大军?真要是那样,汉国的灭亡就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然而现在,一切都化成泡影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将造成楚军多大伤亡暂且还不知道,但因为这一耽搁,汉国就有足够的时间重新积蓄兵力,就能以武关、函谷关、汉中为屏障、尽全力严防死守,届时楚军再想攻入关中就不容易了。
项庄犹豫了好半天,问百里贤道:“子良,要不要召回骁骑、天狼两军?”
关于是否召回骁骑、天狼两路追兵,项庄有些犹豫,如果召回两路追兵,就难免会放走刘邦,这可是放虎归山,可如果继续追杀的话,搞不好就会让疫情向整个中原扩散,这对于整个华夏族来说,不啻于一场浩劫,这也是项庄所不愿见到的。
“召回骁骑、天狼两军?”百里贤摇头道,“怕是不必多此一举了。”
“多此一举?”项庄蹙了蹙眉,不解道,“子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百里贤不答反问道:“大王,难道你不觉得这场瘟疫来得有些蹊跷吗?”
“蹊跷?!”项庄心头一凛,沉声道,“你是说……这场瘟疫是人为的?”
“臣敢断言,这场瘟疫就是人为的,而且臣还知道,这必然是陈平一手策划的,因为张良乃是谦谦君子,绝不会出此歹毒阴狠之策!”百里贤这话并非没有根据,楚汉两军都非常注重尸体的处理,如果不是人为,瘟疫又从何而来?
“陈平么?”项庄眸子里霎时浮起一抹冷厉之色。
百里贤又道:“瘟疫是把双刃剑,在杀伤我军的同时,汉军只怕也很难幸免,所以,既便召回骁骑、天狼两军,败逃的汉军也仍然会把疫情带到中原,反之,如果骁骑、天狼军能够截住他们,或者还能使中原免于生灵荼炭!”
项庄霍然起身,在大帐里来回踱了几步忽又顿步回头吩咐项佗道:“子严,即刻谴飞骑诏令呼延、蒙远、蒙辽仨将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追上汉军溃兵,最好能生擒汉国君臣,尤其是陈平,寡人非要亲手宰了此獠不可!”
“喏!”项佗轰然应喏,转身扬长去了。
“快,快挖!”
“再挖深些!”
“还不够,再深些!”
稀疏的树林里,陈平手持火把,正指挥着十数名汉军挖掘深坑,在深坑的边缘摆着几十具尸体,尸体用麻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尸体上还撒了大量的生石灰。
片刻后,一个丈许深的深坑终于挖好,当下陈平指挥士兵将坑边的尸体抬进深坑,趁汉军抬尸体时,陈平悄然退后了十几步,那十数名汉军抬完尸体,正打算回土填埋之时,一阵乱箭骤然间攒射而至,那十几名汉军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射杀当场。
遂即树林里又走出了另外几十名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士兵,他们先用树枝将十几名汉军也一起推进坑里,然后往深坑里扔进几十捆干柴,再扔下火把,大火便腾地烧了起来,然后那几十名士兵才将身上裹的麻布脱下,扔进火坑。
陈平也脱下脸上、身上裹的湿麻布,一并扔进火坑。
干完这一切陈平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神情凝重地回了营地。
最近这几天,陈平已经处理了好几十批伤兵,他深知瘟疫的可怕,因此只要发现有不对劲的士兵,哪怕仅仅只是疑似,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譬如刚才负责掘坑的那十几名汉军士兵,大多只是连打了几个喷嚏而已。
但既便是这样,陈平也不敢完全放心。
刚刚回到营地,陈平就听说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张良病倒了!
匆匆来到张良寄住的茅舍前,正好看到刘邦弯腰就要往茅舍里钻,陈平大急,当下急伸手阻止道:“大王且慢!”
刘邦闻声回头,看到是陈平,便道:“陈平,你来得正好,你不是精通医术么,赶紧替子房瞧瞧吧。”说罢,刘邦又要往茅舍里钻,一边轻声嘀咕道,“真是怪了,昨儿晚上子房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倒了呢?”
“大王,借一步说话。”陈平抢前两步,一把拉住了刘邦。
然后,陈平又把刘邦拉到僻静无人处,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话,刘邦顿时两眼圆睁,嘴巴也张大着,好半天后才吃声说道:“陈平,你你你……”
陈平叹了口气,黯然说道:“大王,臣这么做也是为了大汉国呀,您想一下,若不出此下策,又拿什么阻止楚国大军?楚国大军一旦兵临咸阳城下,那可就什么都完了!现在虽说付出一些代价,但大汉国的国脉却终究能够延续下去了。”
“那子房呢?”刘邦强自镇定道,“子房又该怎么办?”
陈平叹息道:“军师怕是不能跟着走了,让他留在这里吧。”
刘邦脸色一变再变,好半晌后才道:“寡人想跟他道个别。”
陈平点点头,又道:“不过大王得按照臣说的去做,而且时间不能太久,否则,臣也不敢保证大王是否会被传染。”
片刻后,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刘邦在同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陈平的陪伴下走进了张良栖身的茅草屋。
茅草屋里只用石头搭了张床,床上铺了层麦草,张良就躺在上面,刘邦和陈平虽然用湿巾蒙住了脸,可张良还是认了出来,当下便想要挣扎着坐起身来见礼,可只挣起一半便又颓然摔了回去,刘邦本能地想伸手搀扶,却被陈平拦住了。
“大王,我军怕是已经染上瘟疫了。”张良叹息一声,又斜了陈平一眼。
张良虽然嘴上没说,可心里却早就猜到了这场瘟疫必定是陈平所策划的,不过,瘟疫都已经爆发了,现在再埋怨、追究责任已经毫无意义了,事到如今,如何尽可能地防止疫情扩散才是根本,可不能让整个华夏族因此而遭受浩劫哪。
“寡人知道。”刘邦愁眉苦脸地道,“子房,你……”
张良摇了摇手,打断刘邦道:“大王,你什么都不必说了,别忘了臣也略通医术,知道瘟疫究竟有多可怕,大王,臣只希望你能够以天下苍生为念,尽可能地控制疫情扩散,切不可让整个中原生灵荼炭哪!”
“子房你放心,寡人会的,一定会的。”刘邦连连点头。
张良又对陈平道:“陈平,今后就别再出此下策了,太伤天和!”
“军师放心,今后在下再不会出此下策了。”陈平也唯唯喏喏地应了。
张良的目光再次转向刘邦,微笑道:“大王,自古博浪沙刺秦相遇,匆匆至今,已三十又三载,能以一生所学事奉大王,幸甚,今天,你我君臣却是缘份尽了,临别之际,还望大王别忘给臣留下一枝火把,呵呵。”
“子房……”刘邦闻言惨然,遂即嚎啕大哭起来。
可最终,刘邦还是被陈平拉出了茅屋,临出门前,陈平又从亲手手中接过一枝火把插到了茅屋地上,刘邦没走多远,再回头看时,只见茅屋已经陷入了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