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是深夜了,赵王宫里却仍是灯火通明,盛大的国筵仍在继续。
赵王张敖明显已经喝多了,需要两名女官搀扶才能站稳,既便是这样,他却还是坚持着挨个给大臣们敬酒,这也就是小字辈的赵王张敖,换成别的诸侯王,从来就只有大臣给他们敬酒的份,啥时候轮到国君给大臣们挨个敬酒?
敬完一轮,张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他还没去大营劳军呢。
“哎呀,寡人险些给忘了。”张敖猛然一拍额头,当下回头望着上将军赵午、次将军白宣说道,“上将军,次将军,你们这便陪寡人一道前往军营。”
赵午、白宣自无不允,当下陪着张敖出了大殿,直奔宫门而来。
然而,还没出宫门,前方夜空下便陡然传来了冷厉的破空声,白宣反应极快,一个闪身就挡在了张敖跟前,赵午反应也不慢,当下猛然拔剑,厉声喝道:“有刺客,保护大王!”数百禁军顿时呼喇喇地涌将上来,将张敖护在了中间。
“啊?刺客?!”张敖吓得趴倒在地,酒意顿时间不翼而飞。
不过,预想中的箭雨攒射并没有到来,刺客似乎仅仅只射出了一枝箭,而且准头也差得离谱,都射到宫门的门楣上去了。
“箭上有信!”一名眼尖的禁卫忽然指着宫门上的箭矢大叫起来。
张敖、赵午还有白宣急定睛看时,果然看到箭上插了一卷书信,当下命人取来阶梯从门楣上拔取箭矢,又取下了书信,白宣从禁军小校手中接书书信展开,一眼便瞥见左下方落款处有个醒目的标记,却是一道黑乎乎的悬崖峭壁。
“乌木崖?!”白宣顿时心头一凛,这标记他听说过。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项庄在乌木崖大量训练死士、间谍,然后再派往各国为楚国猎取情报的事,早已经被各诸侯国所知晓了,只不过,知晓乌木崖的存在是一回事,能不能揪出国中潜伏的乌木崖奸细则又是另一回事了。
“乌木崖?”张敖颤声道,“乌木崖要行刺寡人?”
赵午用手中剑指了指白宣手中的密信,皱眉问道:“白宣,上面写的什么?”
白宣匆匆看完密信,脸色顿时就变了,急声说道:“大王,这是一封示警信,楚王项庄假借乌木崖之手通知咱们,他已经亲提十万骑兵攻入齐国,说韩信不日就会退兵,但是在退兵之前,很可能会唱一出欲擒故纵的把戏!”
“欲擒故纵?”赵午皱眉道,“韩信在欲擒故纵?”
“啥意思?”张敖愣愣地问道,“齐军退兵是假的?”
“欲擒故纵?欲擒故纵!欲擒故纵?!”白宣喃喃低语数声,突然大叫道,“不好,如果韩信真是在欲擒故纵,那么他们动手的时间很可能就是今天晚上,大王,事急矣,你必须马上离开邯郸,出小南门前往邺城!”
说罢,白宣又恳求赵午道:“上将军,请您亲率禁卫骑军护卫大王前往邺城!”
赵午虽然一直不怎么待见白宣,但对白宣的判断力还是挺认可的,当下也有些信了,却还是说道:“白宣,就算韩信是假退兵,那也没啥,咱们这就击鼓聚兵,分兵把守四门,齐军要想攻陷邯郸城只怕也是千难万难,似乎用不着去邺城吧?”
白宣急道:“韩信用兵素来老辣,什么时候给人留过余地?这时候再击鼓聚兵、分兵把守四门怕是来不及了,且就算来得及,这些事情交给末将就行了,为大王的安全计,上将军你还是赶紧率领禁卫骑军护卫大王前往邺城才是正经!”
张敖也有些急了,说道:“那寡人的王后、王子们呢?还有朝中大臣呢?”
“顾不上他们了,只要有大王在,赵国就在。”白宣说着从亲兵手里接过头盔,又重重地扣在头上,再向赵午点了点头,翻身上马朝着军营疾驰而去,白宣很清楚,此时把守四门的兵卒很少,他就是赶去也是无事无补。
当务之急还是要去大营,聚集大军迎击杀回来的齐国大军。
张敖的心顿时间便悬了起来,回顾赵午道:“上将军,寡人……”
“大王,我们去邺城!”赵午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道,“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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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夜空下,三万齐军正以急行军的速度匆匆西进,韩信白马紫袍,在数十郎将的护卫下走在队伍的最中间。
倏忽之间,一骑快马从前方疾驰而来:“报……”
韩信轻轻勒住胯下白马,大手一挥朗声喝道:“讲。”
斥候骑兵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喘息道:“邯郸急报,王宫夜筵仍在继续!”
早在三天前从邯郸撤兵时,韩信就悄悄留下了大量奸细,现在这些奸细已经大量混入了邯郸城,一来刺探消息,二来还能在关键时刻做内应!更重要的是,韩信还在邯郸城外留下了一支伏兵,这会,程黑的伏兵应该已经拿下邯郸东门了吧?
不过,对于韩信来说,攻陷邯郸不是目的,他的目的是俘虏赵王张敖,只有抓住了赵王张敖,赵国才会投降,这一仗才算是最终胜利。
当下韩信朗声道:“赵夕、吕卿、许章听令!”
赵夕三将急催马上前,于马背上拱手作揖道:“末将在!”
韩信扬起右手,遥指前方说道:“各率五千精兵,给寡人堵住邯郸北、西、南门,哪怕就是一只耗子,也不许从城内走脱!”
“喏!”赵夕三将轰然应喏,打马去了。
韩信又道:“其余诸将,各率本部人马,随寡人去堵东门!”
“喏!”十数部将轰然应喏,又纷纷转身打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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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东门的确已经陷落了。
当程黑带着八百精兵钻出地道,大步踏入城门时,整座城门已经完全被事先潜入邯郸城内的百来个细作给控制了,此前十万齐国大军猛攻五日、死伤无数都没有攻破的城门,现在却让百来个细作给拿下了,说起来真叫人不敢相信。
“将军!”
“将军!”
“将军!”
看到程黑进城,守在城门两侧的细作纷纷撞胸致意,程黑也不时地在这些齐军细作的胸口砸上一拳,不无兴奋地道:“干得好,弟兄们!干得好,待拿下邯郸、擒住赵王,本将军一定替你们向大王请功,哈哈哈……”
“将军,这没啥,赵军的守备太松懈了。”
“就是,把守城门的百十个赵军早就已经喝得烂醉如泥了,咱们根本没费什么劲,就把他们全给宰了。”
“早知道这样,前几天费那劲干啥?”
这些大头兵却不知道,若没有那几天的猛攻,若没有成千上万人的牺牲,赵军又岂会有今天的疏忽大意?韩信又岂能上演这一出欲擒故纵的好戏?
正说话间,前方大街上忽然间传来了巨大的喧嚣声,遂即一道道的火把长龙从附近几条大街以及十几条小巷里同时涌了出来,亮如白昼的火光下,一队队衣甲鲜明的赵军已经杀气腾腾地向着城门掩杀了过来。
程黑嘴角霎时绽起了一丝无比狰狞的杀机,当下缓缓抽出长剑,又以剑尖指着前方汹涌而来的赵军,厉声大吼道:“弟兄们都听好了,这邯郸城门现在就是老虎嘴,咱们就是老虎嘴里的尖牙,赵国的兔崽子们想把咱们这颗尖牙给拔了,他们还欠些本事!”
八百精兵和百十来个细作全都是身经百战的铁血老兵,他们全都没说什么废话,一个个缓缓抽出长剑,擎起长戟,缓慢而又坚定地簇拥到了程黑身后,赵军要想夺回城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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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前方严阵以待的齐军精锐,白宣就知道邯郸失守已经不可避免了!
韩信,不愧是韩信,用兵还真是神鬼莫测哪,直到现在,白宣都想不明白,夺取城门的这支齐军精锐究竟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在齐国大军撤退之后,白宣曾经派出大量的侦骑对四周所有可能藏兵的森林河谷进行了仔细的搜索,却毫无发现。
若不是确信齐军已经全部退走,白宣就是拼着得罪赵午,就是拼着得罪国君,也会阻止这种奢华的劳军行径,就算是阻止不了,也会设法保留足够的兵力把守四门!可是现在,再后悔已经晚了,邯郸东门已经失守了!
紧了紧手中的长剑,白宣将所有的杂念抛到了脑后。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再后悔已经于事无补,事到如今,还是全力反击,尽可能地夺回城门吧,既便夺不回城门,既便改变不了邯郸失守的结局,好歹也能吸引齐军的注意,给大王的逃亡增加一些成功的机会。
缓缓扬起手中长剑,白宣陡然声嘶力竭地怒吼起来:“大赵国的勇士们,为了你们的妻儿老小,为了你们的家园,杀……”
“杀杀杀……”紧随白宣身后的数百亲兵同声怒吼。
“杀光对面的齐国狗子,一个不留!杀!”白宣举剑撩天,再次仰天长嗥。
“杀杀杀……”这一次,几乎所有的赵军将士都厉声怒吼起来,巨大的声浪霎时惊碎了夜空,远近十数里都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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