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听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黄历听完沈栋的讲述,沉思了一下,开口问道:“如果我没料错,这应该是余成志参军之前的情况,那现在有没有变化,你并不知道。”
沈栋点了点头,老实地承认道:“不错,现在可能会有些变化,所以我想找人再询问一下,往南不远有个xiǎo村子,就上哪里打听怎么样?”
黄历笑着点了点头,沈栋考虑事情越来越周详,这是沈栋的进步,也是特勤队的幸运,因为这支队伍早晚是要jiāo到他手里的。
…………………
逢二逢七,正是商集镇的集市,从前,这也算附近数一数二的大集了。曰本鬼子来了以后,这里的集曾经停了半年,后来才慢慢又恢复了,不过远没有从前热闹,都是些卖菜的,卖吃的;象家具、摆设一类的东西,这年头谁还有心去置办,而且想置办也置办不起。不过,集上倒添了一项兴隆的生意,那就是卖豆饼的,从前这东西多是喂牲口的,现在却成了人们的主粮了。
太阳出来一竿子多高,通向商集镇的路上,便出现了赶集的人群:担挑的,背筐的,推xiǎo车的,轰驴驮子的……虽然不比往年,可也比平时的人流拥挤了不少。
黄历头上戴着顶破马莲草帽,身穿破洋布白褂子,紫huākù,一双lù趾头的鞋子蹬在脚上,kùtuǐ角挽得过了膝盖,xiǎotuǐ上都沾满了泥巴。他夹在从南面赶集的人流中间,朝西河镇奔来,身边还有几个汉子在不远不近的跟着。
等到双脚踏进集市,黄历两眼虽然瞅西看东的,但那牲口经济人褪袖mō手指的神秘样子,那斗房刮粮端斗、边唱边倒的劲头,那货摊前面的主顾,那……他都视而不见。他瞪大眼睛四下寻找,却老不见那个本顾问的到来。
“这是怎么回事?听说这个好sè的hún蛋从不放过这样人多热闹的机会,吓得大姑娘xiǎo媳fù儿根本不敢出ménlù面,今儿怎么还没来。”他有些焦急,不自禁地将草帽摘下来,一会儿朝脸上扇扇风,一会又举过头扇他那青头发碴子的脑瓜顶。这样的扇法很快传染给了四下的几个队员们,都是这样边走边扇着。
经过侦察打听,商集镇的敌情确实有了变化,那就是伪军中派来了一个叫石桥的曰本顾问,虽然只多了一个鬼子,却给特勤队化装奇袭带来了不xiǎo的麻烦,假鬼子碰到真鬼子,很可能会lù馅儿,起码风险直线上升,特勤队以寡击众,就不能不考虑到意外情况对自己的伤害。
黄历和沈栋实在不舍得放弃这块féiròu,仔细研究之后,制定了刺杀计划,趁着商集镇的集市,干掉石桥,然后再实施化装奇袭的行动。
卖冰水的拿腔捏调地拉长声音吆唤:“快来喝!快来喝!五分钱,不算多,闹上两碗败心火!”卖凉粉的也“一máo一碗,解渴解热。”的大声吆唤着。
黄历用唾沫润润嗓子,正要去喝上两碗。突然,身后的衣襟被一个人扯拽了下,一个很熟的声音从脖子后面低低传来:“一个班下来了,鬼子顾问也在。”这时,赶集的人们都用紧张的语气你传他送地念叨起“鬼子下炮楼”的消息。有的掖藏钱,有的掖藏东西,很多人都把“居民证”放到手底下。
黄历点点头,努了下嘴,通知消息的队员急忙转身走了。黄历将手里的草帽高高一扬,然后扣在了头上。他低头瞅瞅自己的打扮,和眼前赶集的人们并没有两样,转身四下望望,自己人有的看货sè,有的闲chōu烟,但都在用眼角扫视着他。
忽然,拥挤不动的人群,象遇到làng高流急的洪水,刷地一下冲成两半,让出一条胡同来。集上嘁嘁喳喳吵吵嚷嚷的声音,眨眼之间沉静下来,几百人都象止住了呼吸。在人为的胡同中间,在不干净的黄土道上,走过一列肩扛步枪、贼眉鼠眼的伪军。曰本顾问石桥走在中间,昂首tǐngxiōng,两只贼眼不停地在人群中扫视。石桥是个三十多岁的鬼子军官,一身黄凡尔丁料子军装,上身没系钮扣,lù出xiōng前白sè的衬衣。粗壮的身躯结实得象一头野牛,圆滚滚的头,宽嘴巴,带着棱角。圆眼睛,shè着凶狠的光。上chún一xiǎo撮黑胡须,不住地嗅着鼻子,好象一只狼狗时刻准备上前厮咬。
这伙人越走越近,赶集的人躲闪得越急,把做买卖的杂货摊、广货挑、煎饼锅、火烧炉、布车、ròu杠……挤了个东倒西歪,七倾八斜。
“站站吧!乡亲们,看把桃都挤烂了!”一个老头儿在大声央求。
这么一喊,一下就把石桥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向这边转了过来,tiǎn了下嘴chún。他的这个动作完全是无意识的,但看在伪军班长的眼里,却有着不必言说的意义。
伪军班长挥动手里的藤子棍朝人们吆喝:“赶集!赶集!都赶集!”迈大步子朝卖桃的老汉跟前凑过来。两筐青皮红嘴的大白桃,立刻摊摆在他的眼前。他哑着嗓子用藤棍敲打筐子问:“这是你的桃?多少钱一斤?”
“是我的!你吃吧,先生!”卖桃的老汉害怕得嘴chúnluàn哆嗦,不笑强笑地说。
“*!”伪军班长象挨了蝎子螫似地叫了一声,手里的藤子棍也杵到老汉的脸上。他歪着脑袋问道:“*!你说的这象什么话?吃吧,吃吧,爷白吃桃,你干哪?”
老汉被他这对凶神煞气的一吓唬,浑身止不住地抖动开,光张嘴,话儿说不出来。
伪军班长嘴一咧,冷笑了一声,猫腰从筐里拿起几个桃子,掏出条手绢细细擦拭,然后谄笑着走到石桥面前,将桃子恭恭敬敬地捧了过去。
石桥抿了下嘴角,脸上lù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掏出自己的手帕又仔细擦了擦,然后吭哧咬去少半边,慢慢嚼着,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哟西,很好吃。”
伪军班长点头哈腰,象条哈巴狗,就差吐舌头,摇尾巴了。他扭过脸来,冲立在他身边的伪军们说道:“这桃不坏,顾问很喜欢吃,你们去多装点!”
伪军们早想听到这一声命令,顾问能吃几个,抢来的还不是大部分要落入自己的肚子里,这几个家伙象群饿狗似的呼噜扑到两筐桃子跟前,伸手探胳膊、大把抓xiǎo把拿地就往自己口袋里头装。两多半筐大白桃,一眨眼被抓去了少一半。
卖桃的老汉疼得心里直打哆嗦,眼睛噙着泪huā朝伪军班长央求:“先生,我是个xiǎo买卖人,这一来就把我的老本倾了!”
“嘿!刚才还大大方方地说:‘吃吧!吃吧!’一转脸,就变成个xiǎo气鬼了。”伪军班长嗔着脸,嘴里吐出一颗桃核,顺手抓过老汉盛钱的面口袋:“老头儿,放心,给你钱!来,再给我装上半口袋子。”
“先生,那那……那是我的钱口袋,你……”老汉一见钱口袋被拿去,脸sè急得通红,太阳xùe上的青筋止不住地蹦跳。他想伸手去夺,又不敢,光猫腰作揖地苦苦哀告。
“口袋里有钱怕什么,回头到炮楼上一块算帐去!”伪军班长满不在乎地说道。
“先生,先生,我是说……”伪军班长没容得老汉说下去,后槽牙一咬,发狠地骂道:“你个老兔崽子是想挨打!”嘴到手就到,一巴掌扇过去,老汉的嘴角立即淌出了鲜血,鲜血染红了白褂子。
“喂,来个人挣口袋,我来装!”伪军班长根本就没理会老汉脸肿嘴流血,继续撅屁股猫腰地两手去拿筐里的桃子。
黄历挪动着脚步,四下瞅了瞅,队员已经不声不响的都靠了过去,将这几个伪军包围了起来。他右手伸进怀里,左手向空中高高一举,周围的几双眼睛都在盯着他,终于,手狠狠的落了下来。
“砰,砰,砰……”一阵luàn枪将伪军们打得死伤狼籍,石桥的桃子还没吃完,脑mén上便挨了颗子弹,被打得脑浆迸裂,黑血直冒。
集市上立刻húnluàn了起来,挑担的、提篮的、逛集的……象cháo水似的向外涌去,炮楼的方向传来了枪声,伪军们不明所以,胡luàn打着枪壮胆。
卖桃老汉一开始吓坏了,蹲在地上不敢动弹,伪军班长的尸体就倒在他旁边,大睁着死鱼般的眼睛,手里还抓着钱口袋。老汉咬了咬牙,伸手从伪军班长的手里抢过口袋,啐了一口,“王八蛋,叫你吃桃,吃桃,这回叫你们都吃黑枣!”
黄历等人顺着人流冲出了镇子,守在镇口的一个班的伪军竟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也许是擅离职守,也许是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吓跑了,倒捡了一条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