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煜坐在晃晃悠悠的车厢内,眼皮子逐渐沉重,却不想马匹忽然扬起前蹄嘶鸣,要不是他的实力出众,怕不得被这惯性狠狠抛出去,撞个七荤八素。
“发生什么事了?”刘煜掀开车帘询问,却见胤翔端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正垂首朝他看来,于秀立在车前,与高姬娉五姐弟对持。一个佩刀的八尺大汉与五个握匕首的小孩子较劲,场面十分滑稽,惹得街上行人嘻嘻哈哈的指点。
刘煜恨不能一脚把胤翔踹飞,面上却扯开一抹谄笑,拱手问道:“林煜见过义亲王,不知义亲王拦住在下去路所为何事?”
“没啥事,请你去玩。”胤翔大手一捞,将马车的缰绳牵在手,打马离开。
高姬娉五姐弟丢下于秀狂追,眨眼就跑得无影无踪。那闪电一般的速度令于秀膛目结舌,暗暗叹道:连身边五个小童都有如此身手,林煜其人确实不简单,还是雍亲王眼力更胜一筹!想罢翻身上马,直往丽春院去。
到得丽春院的时候,月亮已爬上树梢,刘煜被胤翔胡搅蛮缠的引上了楼。老鸨见他来了连忙躬身引他入内。厢房里坐满了人,都是京中数得上名号的纨绔,个个身边搂着一二美女调笑,放纵-淫-靡-之气扑面而来。
胤翔让刘煜落座,狂放一笑,“今晚叫你看场好戏。”
“还请王爷放在下回去,明日一早在下还得去雍亲王府读书。”刘煜垂头拱手。他今日穿了一件纯白儒衫。修长的眉毛微微蹙起,苍白的皮肤透出一股病态,很有些孱弱书生的样儿。此刻再露出惊惶难安的神色,更显得迂腐无能。
冯紫英几个见了就觉得厌烦,想不通这样的人怎会叫胤翔牵肠挂肚。胤翔仿佛没听见似得,将一杯酒强硬的递给刘煜,“来来来,喝酒,今日不玩尽兴了不准回去!”
刘煜偏头躲避。琥珀色的酒液全洒在外袍上,晕开一团团湿痕。
胤翔凑过脑袋,低语道:“林煜。别在这儿跟本王装了。你在巷子里玩人的时候,本王在楼上看着呢!能说出‘不疯魔不成活’那样的话,你怎会是个懦弱无能的书生?”
刘煜低头沉默。胤翔勾唇,笑得邪气。“好。你装,可劲儿的装。本王天天缠着你,缠到你露出本性,缠到你发疯为止。看咱两谁玩儿的过谁!”话落又是一杯酒递过去,却被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握住手腕,不能寸进。
胤翔挑眉,又使了三分力,依然无法寸进。继续使力,十成十的功力也无法撼动那看似脆弱到不堪一折的手。对方超出预期的强悍令胤翔不自觉露出愕然的表情。刘煜慢慢抬头。眼白悄然爬上几缕血丝,遮住黑中透紫的眼瞳的雾霭已消散无踪,露出内里隐藏的煞气和血光。只一个瞬间,一个眼神,孱弱无能的书生就变得煞气四溢。
胤翔死死盯住少年,简直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痴迷,每一寸肌肤似乎都在发痒,想去抓却抓不到具体的痒处,脑海一片空白,只反复回荡着一句话——是他,就是他!
刘煜贴近他,鬼魅一笑,“你说得没错,我是个疯子,你也是个疯子。疯子跟疯子凑一块儿,不是你弄死我,就是我弄死你。你弄死我,还可以继续当你的王爷,我弄死你,却是要连累我的姨娘。所以,咱两还是离远点以策安全。”
胤翔浑身都发起抖来,眼里充斥着狂热,一字一句承诺,“你放心,有老四护着,我绝不伤你。当然,若是你有能力,欢迎来杀我,死了算我技不如人,于秀会替我料理后事,绝牵连不到你半分!”
疯子,简直比我还疯!刘煜冷笑,睇着他半晌没说话。
胤翔舔舐干燥的唇瓣,继续接口道:“你看你,竟把我带沟里去了!我找你可不是为了杀你,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咱两是一路人,合该玩一块儿才是!老四那只冷面狐狸你玩不过他的,早晚有一天得吃亏!”
既然被看穿了,刘煜也不打算矫情。玩就玩,看谁玩的过谁。这样一想,便甩开胤翔握酒杯的手,脱掉被打湿的外袍,留下内衫,又将领口松了松,迂腐无能的气质陡然变为放-荡不羁,看傻了一群纨绔。
刘煜年蹬掉碍事的鞋袜,一只脚搭在条案上,一只脚曲起,单手支腮斜倚在软榻上,冲急追而入的高姬娉五姐弟挥手,令他们门外等候,然后看向胤翔,轻飘飘开口,“与我交朋友,先喝一杯酒再说。”
“莫说一杯,百杯千杯也成啊!”胤翔心怀大畅,豪放的表态。
“拿酒来。桑落酒、新丰酒、蓝尾酒、松醪酒、屠苏酒、七尹酒、南烛酒、元正酒,各一坛。”刘煜冲立在门口的龟公高喊。龟公领命而去。
胤翔拍着条案哈哈大笑,“天朝最烈的八种酒全被你叫齐了!爽快!太爽快了!”
刘煜挑眉嗤笑,“一口喝干再叫爽快不迟。”
八坛烈酒一一摆上桌,刘煜戳破封口,、、、、、、、倒了一大碗纯白的桑落酒,然后依次将黄的新丰酒、绿的松醪酒、红的屠苏酒、蓝的蓝尾酒、粉的南烛酒、紫的元正酒、青的七尹酒倒入大碗,本该混在一起的八色酒液却一一沉淀泾渭分明,叫围拢过来的一帮子纨绔们看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做到的?”
刘煜不理,将碗推给胤翔,笑问道:“你敢喝吗?”
胤翔这才从呆愣中回神,将条案拍的震天响。大笑道,“这种酒本王从未喝过!有何不敢?”说完一饮而尽,然后捂着脖子吸气。一张脸转瞬变得通红。
冯紫英等人惊呆了。要知道胤翔可是千杯不醉啊,能一碗酒就让他露出醉态,这劲道得多大?换个人,会直接喝死吧?虽这样想,心里却蠢蠢欲动。
“果然爽快。”见这炮弹酒没放倒他,刘煜眯眼笑了,替自己调制一碗。仰头喝干,然后慵懒的歪在榻上。
酒气来得又快又猛,刘煜有意摆出的苍白脸色丝毫未变。只唇瓣更红的似火,上挑的眼尾晕出两抹桃粉色泽,黑中透紫的眸子波光潋滟,如梦似幻。叫人对上了便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本就俊美异常的五官在这一刻更美的妖邪。
胤翔再次看呆了去。也不知喝多了还是怎的,嘴角隐现水迹。其他人也都控制不住的频频偷觑,若没有胤翔在旁,早扑上去结交搭讪,心里莫不暗忖:不愧是义亲王看上的人,真是有够味!
“水果。”刘煜淡淡开口,就有一名-妓-子红着脸剥开一粒葡萄,送进少年齿间。刘煜探出粉嫩的舌尖一卷一舔。动作说不出的诱人,让胤翔等人都对那妓-子羡慕三分。
刘煜无视旁人目光。冲蹲在角落的四名舞姬挥手,“来了怎不跳舞?想白拿银子不成?”
舞姬们互相对视,深吸口气后踏上羊毛地毯,随着忽而舒缓忽而激昂的乐音舞动起来,举手间将身上轻薄的纱衣件件脱去,不盈一握的腰肢、高-耸的酥-胸、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叫一众纨绔狼嚎不已,丑态百出。
刘煜哈哈笑了,问胤翔道:“你强邀我来就是让我看脱-衣-舞?”
“是啊,那天在梨园,你不是说想看吗?怎样,喜不喜欢?”问完这话,胤翔心里很有些憋闷,却又说不出为何憋闷。
刘煜单手支腮,漫不经心的开口道:“还行吧。”话音刚落,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朝一名舞姬勾了勾手指,刻意压低的嗓音魔魅而惑人,“你,过来,到我身边来。”
舞姬缓缓靠近,表情迷离,步态妖-娆。胤翔面容紧绷,强忍着没将她一脚踹开,然而下一刻就开始后悔。只见刘煜以飞快的速度拽住舞姬手腕,将她压倒在榻上,解下腰带捆绑双手,三两下撕掉裙摆掰开双腿,伸手朝她腿根探去。一系列动作不过眨眼间就已完成。
我的娘哎!不会当众上演肉-搏-大戏吧?纨绔们流着涎水死盯着两人不放。
胤翔傻眼了,等反应过来扑上去阻止时,刘煜已从舞姬腿根处的绑带里抽-出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扔在条案上,站起身理了理衣摆,光着脚靸着鞋,冲胤翔微微一笑,“看来今晚没法跟你们在一起愉快的玩耍了。”话落拉开房门大步离去,转眼已不见人影。
于秀听得响动跑来查看,却见胤翔扭曲着脸,狠狠折断舞姬脖颈,口里怒斥道:“可恶,本王好不容易约了煜儿出来!都被你搅合了!去死!去死!”一句“留下活口”被于秀艰难的咽回喉咙。
胤翔犹觉的不解气,将舞姬的四肢和肋骨一一踩断,这才重拾好心情一步一晃的离开。纨绔们强撑起虚软的腿脚踉跄尾随。于秀叫来一队亲卫收拾残局。
翌日用过早膳,刘煜与胤真相携来到书房。两人相对而坐,各自摊开一本《四书集注》。胤真没急着授课,状似不经意的开口,“听说你昨晚与老十三去了丽春院,且帮他抓了一名刺客?”
“嗯,好好的艳-舞被搅合了,可惜。”刘煜拿过一沓宣纸备用,又将字帖摊开,很有些心不在焉。
胤真眼底的笑意淡去,语气略沉了沉,“煜儿,你才刚满十三岁,过早经历情-事并无任何好处,相反,还会损毁根骨消耗精气,贻害无穷。古今多少天才人物都折在女色上……”
刘煜见他颇有滔滔不绝的架势,连忙摆手,“不需跟我说这些大道理,我去只为看个新奇罢了,没旁的念想。”
胤真愣了愣,又沉声道:“不管怎么样,你都要离老十三远着点!他最喜玩弄青春少艾的世家公子,新鲜的时候千好万好。恨不能捧到天上去,腻味的时候百般厌恶,弃如敝履……”
“得。快别说了,我对男人一点儿兴趣没有!我不喜欢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只爱香香甜甜的软妹子……”刘煜做出一副敬谢不敏的表情。
胤真点了点头,往砚台里倒了一点水,缓缓磨墨,片刻后叹息道:“你知道分寸就好。不管男色女色,现如今都不要碰触。更不能沉迷,一切等殿试过后再说。”
“嗯,我是个有节操的人。宁缺毋滥。”刘煜点头,提笔开始练字,片刻后状似不经意的问,“你不会和你弟弟一样喜欢男人吧?”
胤真愣了愣。坦诚道。“不喜欢。龙-阳之事有违人-伦,阴-阳-交-合才是正道。”
刘煜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和胤真在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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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仰慕胤真已久,只苦于对方性情冷峻高高在上,总无机会亲近。见刘煜日日与他相伴,谈诗论画、赏景观花,不知何等快活,自己却成日对着鸡皮鹤发的贾代儒。心里艳羡不已,多次闹到贾母那儿强要与刘煜一起读书。贾母不免动了心思。也不知刘煜如何与胤真商议的。读五天书竟还休息两天,这日正轮到休沐,趁刘煜未窜出门玩耍,贾母忙使人请他来荣国公府。
“老太太叫我来所为何事?”刘煜不待坐定便开门见山的询问。贾家这些人都是利字当头,没有好处绝想不起他来。
贾母压下心中厌憎,笑道:“煜哥儿你也知道,代儒他身染重疾,已三四日未曾授课。宝玉好歹也是王爷妻弟,你能否给王爷递个信儿,让他代为管教几日,只莫叫宝玉耽搁功课就成,待代儒病愈再回来。”
她已得了元春口信,知道王爷拒了两位侧妃的嫡亲弟弟,只收刘煜一人,可见对刘煜甚为看重。倘若刘煜肯开口,贾宝玉还有几分机会。入了王府,凭贾宝玉的才华横溢,取得王爷青睐不是难事。
刘煜笑开了,他正愁这几日接触不到贾宝玉,不能实施他才想出来的“恐吓计划”而苦恼,却不曾想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当下就干脆的点头,“成啊,我跟王爷说一声。答不答应就是王爷的事儿了。”
贾母怕他敷衍自己,正要开口再劝,外间有人传话:“启禀煜大爷,雍亲王送了名帖到林府别院,请您去他府上做客。”
刘煜扶额,表情痛苦。每到休息日,雍亲王总要办个诗会文会将他圈住,美其名曰让他多沾点墨香书气,实则怕他被胤翔带坏。但那些所谓的文人雅士实在酸腐造作,与他们说几句话能憋死几千万个脑细胞。说到底,他的性格压根与文人雅士搭不上边。
贾母却面露喜色,急切开口,“择日不如撞日,你把宝玉也带上吧,好叫王爷亲自考校。”
贾宝玉是个话篓子,最爱吟诗作对高谈阔论,带上他自己便松快了。而且,到时候暗示胤真几句,也能更快的进行“恐吓计划”,这样一想,刘煜立马点头。
贾母大喜,忙使人去唤贾宝玉。足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他兴匆匆奔过来,捯饬的格外精致,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脚登青缎粉底小朝靴。与书上那个“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的风-流贵公子一般无二。
刘煜兴味的笑了。贾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将他打量了一遍,连声说好,略交代几句注意规矩的话,然后催两人出门。
雍亲王府的后花园里布了几张矮桌,地上铺着柔软的坐垫,周围立几个铜炉焚上淡雅熏香,八-九文人席地而坐侃侃而谈,又有一人沐浴斋戒,素手拨琴。袅袅乐音环绕,徐徐清风吹送,将七月的暑气尽数驱散。胤真端坐首位与一文士交谈,面色淡然,目光清冷。
“王爷,煜大爷到了。”苏培盛躬身回话。
清冷的眼睛荡出层层暖意,胤真立即起身,直走到正门相迎,看着刘煜笑道:“你可算是来了,本想着今日若是再装病糊弄我,就直接抗你过来。”
贾宝玉从未见雍亲王笑得如此热烈,且还开着半俗不雅的玩笑,呆立当场忘了行礼。
“贾宝玉,你认识。”刘煜冲身边的少年努嘴。
胤真这才注意到花枝招展的贾宝玉,眉头微微一皱。
贾宝玉回过味儿来,对胤真更添了几分亲近,忙拱手笑道:“宝玉见过姐夫。仰慕姐夫已久,今日终于得见,宝玉心中好生欢喜。”话落脸颊微微泛红,很有些羞涩。
不愧是情圣贾宝玉,这话说得跟表白一样。刘煜偏头忍笑,待气息平稳了才道:“之前被贾老太太邀去荣国公府做客,收到家仆转递的帖子时,正好碰见我这表弟,便自作主张将他带了来。你不会怪罪吧?”
“哪里,我怎舍得怪罪你?人都到齐了,快进去吧。”胤真淡笑,轻轻的拍了拍刘煜的肩膀。
三人落座后话题继续,从历史谈到当今时政,又由时政转至风土人情,最后摆案拼斗诗才,气氛非常热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