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连绵起伏的徐缓山坡上,生长着郁郁丛丛的矮松,而幢幢形式各异的砖房便错落散布在这片山坡间。这里不是寻常的村居乡寨,而是“红须帮”在京城的堂口,这是华少琪借用华氏家族的力量为红须帮盘下的,否则京城那些本土帮会可不会任由东北有数的黑~道势力如此堂而皇之的入驻京城。
现在是午后辰光,隔着rì落天黑,尚有一段时间。刘煜一个人盘膝坐在一丛矮松之后,默默闭目调息;他心中焦急,却不得不强持镇定,按捺自己照计划行事——奇袭救援之举,首重隐密,光天化rì下不易掩藏行踪,他必须等待入夜之后才能展开行动
刘氏家族本就依靠情报起家,这段时间对华氏家族和夏氏家族又着重关注,自然轻而易举的就锁定了从华氏家族中走出来的姬润的行迹,也自然的确定了被姬润带走的周佳敏最后的落脚点。
估计是因为姬周世家在京城的堂口“好运来大酒店”已经被刘煜捣毁了,姬润无法入驻自己的地盘,只能来到了华少琪所推荐的红须帮的堂口所在地。想来他也有些顾及被送到刘氏家族的华少芸,怕她会煽动刘氏家族做出什么来,这才找了一个有一定护卫能力的地方作为“新房”
虽然刘煜完全没有将“红须帮”的力量放在眼里,甚至就连姬润和他身边的三大先天高手他也自信能够独自搞定,可是。这里毕竟是红须帮的地盘,就“地利”而言,刘煜已经是落在下风了,这万一要是在他拼杀时。姬润带着周佳敏趁机远遁又该怎么办?
为了不让华少芸失望,也为了刘煜自己心中的一些怪异“灵光”,刘煜只能小心求胜,准备运用夜暗的特xìng施以狙击,故而就免不了要耐着xìng子苦苦干等了。
深秋的白昼,本来是较为短促的,然而在刘煜的感觉里,今天的白rì好像超乎一般的漫氏。坐等黑夜,夜sè仿佛越候越远了。
十分无聊的打了个哈欠,他随手拈住一只不知名的昆虫,略略一捏。又顺指弹出,他听到昆虫坠地的声音,同时,也听到远处传来的细碎脚步声。
轻轻掩入矮松的枝丫之内,刘煜侧耳凝神。专心测析脚步声所带来的讯息——来人共有两个,属于男xìng,都有极佳的脚下功夫,走起路来。不但快捷,而且稳健。由他们不断中止正常步速、改以绕回跃掠的动作分判。这两人的jǐng觉xìng颇高,而且。可能负有巡逻任务。
现在,刘煜知道他们来近了,两个人显然不曾怀疑到附近潜伏着危机,因为他们正在交谈,像是信心十足,肯定不会有人遗漏在他们敏锐的触觉之外。
距离刘煜藏身之处约有四五米远近,两个人停止下来,其中一个嗓门沙哑,略杂喘音的人物招呼着道:“老戴,歇一阵,例行公事,犯不着这么卖力,他姥姥的,帮里规矩是越来越苛刻了,往前哪会派大头领级别的兄弟巡察四方?如今倒好,不但是大头领,就连我们‘红须十三枭’的活儿也与—干小喽罗等量齐观啦”
另一个较为尖亢的语调道:“可不是么?想想也真令人泄气,前两天轮到老王例巡差事,他偷了个懒,嘱咐手下顶替,结果正巧被我们的七少撞见,不但狠狠吃了顿训斥,这个月的奖金亦平白削去三成。老王那股子yù哭无泪的劲儿,可就甭提了。”
先说话的那位叹着气道:“你说大当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红须帮在东北不是好好的吗,大当家为什么偏要进京?在东北,大当家有长白派当靠山,又有我们‘红须十三枭’为臂助,手底下还有那么多硬茬子兄弟,只要我们同心共力、稳扎稳打,未尝不能拿下整个东北,大当家怎么就一心想要进京呢?你说进京就进京,凭咱们红须帮的实力,不说吃定了那些盘踞在京城的势力,但正面开战的话,七成胜算还是有的。你知道的,我前些天跟五虎门的人交过手,也没觉着他们有多了不起我就弄不清楚,大当家到底是怎么想的,带着绝大部分高手进京,却不直接开打,反而投靠到了华氏家族的门下,平白让一个不男不女的什么‘七少’压在了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嘘”了一声,姓戴的急忙示意:“洪启功,说话小心,留神隔墙有耳……我告诉你啊,我曾无意中听说一件事,说我们大当家之所以能够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建立起东北第二大黑~道势力,就是因为有着华氏家族这个‘东北王’在背后支持也就是说,咱们红须帮一直就是华氏家族的外围势力,这次华氏家族和夏氏家族联姻,大大的开罪了另一个强势家族刘氏家族,为了增强安保力量,七少才命大当家带着我们这些兄弟进京的你以后可得小心说话,却极不可得罪了七少,否则就算是大当家也保不住你……”
沉默了一会儿,这洪启功不服气的哼了哼,道:“要我对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低声下气?哼,做梦保不住就保不住,能留则留,不能留老子就走人,天下那么大,我也有一身的本事,不怕找不着差事……这东北的地盘都是我们这些兄弟一刀一枪拿命拼回来的,他华氏家族做了什么,凭什么一句话就要我们效命……”
“洪启功”姓戴的一声低喝,沉声道:“这些话不要再说了,我们只要听从大当家的命令就行了退帮什么的,你想都不要想,你别忘了,刑堂是干什么吃的,在帮规中,‘退帮’和‘叛帮’可是一个等级,你以后要是再口无遮拦。就别怪我不够兄弟……”
静默了一阵,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重了,怕兄弟下不来台,姓戴的另外起了一个话头:“洪启功。你知道吗,今天中午,七少的贵客,曾经借宿在我们堂口里的那个姬周世家的少主今晚就要和华氏家族的成员周佳敏洞房了呢”
洪启功不屑的“嗤”了一声:“这件事我听说了,似乎是姬周世家的少主对周佳敏一厢情愿的害单相思,死缠活赖,出尽洋相,可人家周佳敏不理他。他却厚着脸皮,不饶不羞,这次竟然直接干出了强行洞房的丑事……”
姓戴的嘿嘿一笑,道:“听说姬润这个姬周世家的少主很久之前就想要和周佳敏成就好事。可是不但周佳敏本人反对,周佳敏的母亲更是坚决的拒绝。这不但让姬润很恼火,更是让想和姬周世家攀上关系的华氏家族极为不满。前不久,周佳敏的母亲被华氏家族找借口送给了刘氏家族,没有这位母亲的阻拦。姬润就干脆明着要人,华氏家族也顺水推舟的应承下来。不过人家周佳敏却是抵死不从,说什么也不肯委身,姓姬的又急又气又羞又恼。一面怕周佳敏想不开寻了短,一面又怕周佳敏会逃跑。眼下关押着周佳敏的所在,不但有我们‘红须十三枭’中的四位镇守。还有姬润留下的三个姬周世家的后天巅峰人物……”
“华氏家族也真够无耻的,为了和姬周世家攀上关系,竟然这么对待自己的家族成员这些个大家族、大势力,也忒没人情味儿了……”洪启功摇头感慨了一会儿,语气变的诧异:“我听说姬润那个家伙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他真的会那么爱周佳敏吗?”
嘿嘿一笑,姓戴的道:“有关这一层奥妙,洪启功,你就没有我的消息灵通了,这件事其实另有玄机,你乃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洪启功道:“少卖关子,谁不知道你跟姬润留在堂口里的几个护卫私谊不恶?许是那时喝多了老酒,他们才无意中泄漏了—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给你……”
姓戴的压低嗓门道:“这件往事的内幕,我的确晓得,一直憋在心里不曾向人道及,要不是你今天发这顿牢sāo,我仍还不想提呢不错,我和姬润身边的几个护卫是酒友。那几个家伙,平时清醒的时候,不折不扣是姬润跟前的忠狗,连姬润放个屁,他们都认为是香的。不过,正如你所说,一旦马尿灌足,他们可就是口没遮拦,长宣直泄了……”
洪启功有些不耐烦了:“好了好了,这些前因后果用不着细表,我都清楚,你倒是把其中所谓的‘玄机’说一说。姬润看起来可不像是个深情的人物,他的这番作为,明显就很不对劲儿嘛”
姓戴的道:“的确,那位周佳敏虽然绝美,但还不至于让姬润这位姬周世家的少主迷恋成那样。姬润之所以会对周佳敏纠缠不休,理由很无厘头,据说是因为周佳敏身负‘转运之体’……”
洪启功长长“哦”了一声,有着迷惑不解的口气:“什么是‘转运之体’?”
姓戴的笑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那些护卫迷迷糊糊地言辞,似乎是一种很稀少很难得的体质据说,如果是身负‘厄运’的人,和拥有‘转运之体’的人恩爱后,那‘厄运’就会被转化成‘幸运’听说,姬周世家未来会有一大劫难,姬润这次出世,就是为了寻找让姬周世家安然避劫的方法在姬周世家看来,周佳敏的出现,是上天给予姬周世家的‘一线生机’,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周佳敏的……呵呵,不过都是些无稽之谈,酒后之言,难不成你还会当真,要深究下去吗?”
洪启功似乎认同了这种观点,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嗟叹着道:“那个姬周世家的周佳敏恐怕不会轻易叫姬润得手?”
姓戴的哼了哼:“那是他姓姬的事,说不定他以为天长rì久能软了周佳敏的心,其实他是做梦,据我所知,周佳敏恨他入骨,把他当做不共戴天的仇人,想周佳敏委身于他,这辈子是别指望了”
两个人的对话,隐身矮松间的刘煜听得—清二楚。字字入耳,他按耐下因为听到周佳敏是“转运之体”而产生的悸动,开始在心中迅速盘算该怎么去做眼前的两人,正是最好的引导。问题是,该如何使他们成为“引导”?他们确实对“红须帮”隐生不满,但“不满”的程度是否巳达到足堪他们造反背叛的地步?若然,自是最好,若不然,就必须以暴力强制,而用暴力强制,会不会打草惊蛇、引发敌人全面戒备反击?这都是要考虑的事。供他考虑的时间十分短促,就在此刻,他马上得做决定。
目下是黄昏,且于“红须帮”堂口地盘之内。附近jǐng戒状况不明,可见明哨,不悉暗桩一一种种顾虑,在刘煜脑中一闪过,他终于当机立断。一咬牙现身而出,鬼魅般悄然来至那两位人物背后。
姓戴的是个面sè焦黄、唇上一抹红sè胡须的瘦高个子,他刚想开口对他同伴再说什么,却觉得脖颈上汗毛骤竖。背脊泛凉,宛如无形中有股yīn气袭来
魁梧身材、下颌蓄有一抹红sè胡须的洪启功一见同伴的表情有异。不禁纳罕的问:“老戴,你怎么啦?不舒服么?”
姓钱回答得有些怔仲:“洪启功。咱们后面好像有人……”
那洪启功霍然转身,与刘煜正好打了个照面,意外来得太突兀,惊得他猴叫一声,往后猛退几步,险些一跤绊跌。
姓戴的急忙窜到一边,抬手之下,一口锋利马刀已亮了出来。
洪启功看清楚刘煜的相貌后,面上有些惊喜之sè,当先抱拳行礼道:“小兄弟,没想到我们竟然再会了……”
刘煜也在瞬间认出了这位“洪启功”,他正是刘煜在机场镇遇上的那位和五虎门发生纠纷的红须帮成员。当下,刘煜也抱了抱拳:“上次事急匆忙,未及通名,眼下方知阁下大名洪启功,另—位姓戴,却不知字讳怎么称呼?”
姓戴的马刀前拒,一副戒惕蓄势的模样,但洪启功的应对却让他稍微放心了一些,小声的问道:“洪启功,你认识这位?”
洪启功点点头,道:“我上次不是说在机场镇和五虎门拼了一场吗?当时要不是有这位小兄弟的帮忙,我可就被五虎门的崽子们暗算了,他可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对了,还不知道小兄弟你的尊姓大名呢?”
刘煜道:“我姓刘,刘煜。”
姓戴的jǐng觉心比洪启功好很多,他抢在洪启功之前,大声道:“刘煜是,这里可是我们红须帮的堂口所在,不知你来这里意yù为何?”
刘煜和悦的道:“想请二位帮个小忙。”
两人互望一眼,那洪启功道:“刘兄弟,你对我有恩,有什么事就直说,只要我能帮的,绝不二话”
刘煜笑笑,道:“刚才听二位的对话,似乎对周佳敏颇为同情?我之所请,也正是为此”
姓戴的微微一愣,先于洪启功了悟,他马刀—挥,嗔目怒道:“我们什么时候同情过周佳敏了?我们不晓得你是谁,也不认识你,周佳敏是我们贵客的心上人,有什么可让我们同情的,你想给我们扣帽子,完全打错了算盘”
洪启功面带难sè,yù言又止。
摇了摇头,刘煜道:“二位请先听我说……”
“听什么听……”姓戴的凶神恶煞般道:“你未经允许,即潜入我帮堂口范围之内,行动鬼祟,举止可疑,分明来意不善,别俱企图,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挑挑眉,刘煜道:“犯不着拿这一套说词当例言,我来贵帮堂口,当然有事,点明了讲,我是来搭救周佳敏的,二位要肯帮忙,只消引我到她所在的地方去就行,到了地头,一切即与二位无涉,该怎么做,我自有主张”
姓钱看了看他的伙伴,洪启功似乎还在天人交战,姓戴的只有咬着牙道:“放屁,你是叫我们叛帮变节、出卖组织?你当我们是什么人,竟敢唆使我们去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你意图劫持本帮贵客的心上人,更属胆大妄为,起念恶毒,显见存心与本帮为敌,我兄弟若不将你拿下,岂不有亏职守?”
刘煜静静的道:“二位,心口不一,表里相背,是一桩很糟糕的事,你们或许因为畏惧,或许为了生活,也或许为了对我的疑忌而不肯坦白心迹,这都可以原谅,但若进而抹昧良智、混淆善恶,妄图藉此立功邀赏,就不大俱备公理了,欠缺人格的人,往往下场极为悲惨不堪。”
姓戴的厉叱一声:“分化挑拨,妖言惑众,我看你是活腻了”说完,挫腰进身,马刀骤起,锋刃映现一抹寒光,直取刘煜咽喉
潋艳的一溜赤红,进裂于雪白的冷焰里,像流虹,像星尾,像电掣,那么猝然并现,钱某人的马刀还隔着相当的距离,整个人已平抛而起,带着满嘴满脸满身的鲜血跌落一刹间累布在他躯体上的刀痕,几已将他分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