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好哇,我是花鸟风月,家住在北海道上川郡旭川町第二区第三条大道16-2户,这是明治维新时代就存在的老旧房子,我就是在这里顺顺当当地在母亲的肚子里落户,然后又顺顺当当地从她的肚子里钻出来。
这件事跟一个传说有关系呢。
此事颇为奇谈,至于真假,请诸位来判断可以么?
据听说,只是听说哦,我出生的那一天,有各种各样彩色的鸟儿从旭川的小东野森林飞来了,把我们家晾晒在空场上的稻米吃了个干净,母亲说这都要怪你哦,你是鸟儿的女王,你借着我的肚子来到人间,它们在生气呢!
我想,不能怪我的呀,因为后面那些年它们又飞来了,依然是吃光了舅舅送来的稻米,我在那片空场盯着它们看,可是它们从来不搭理我。
我奔跑,它们就飞起来生气地乱叫,我一停下,它们立刻涌来,停在我的身上各处,轻轻啄着我的手心,我第一次懂得爱这个字,开心地想要哭出声来。
大小姐?呀,呀,呀,完全不是大小姐哦。
父母都是做渔业的,经常要出海打渔,我站在二楼经常可以看到天还未亮时他们扛着货箱出门的背影,晨宵的光在上行和下行船只的汽笛声中迎来黎明,白帆被海风吹的鼓鼓,到了傍晚,澹澹的朝霞染红帆顶,但由于要卖掉当天的新鲜鱼品,往往深夜时他们才会回来。
回来后父亲会喝酒,母亲一边唠叨一边给他铺床单,风干尤鱼丝是最便宜也是最好的下酒菜,母亲也会陪着父亲喝一会儿,每当父亲喝醉时,就会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说,这种女儿,真的是我们能够生出来的么?
母亲在一旁哈哈大笑,我也不明所以地笑,我其实一点都不困,他们出门时,我就对着窗户发呆,等到了上学时间便去上学,写完功课后,继续对着窗户撑着下巴发呆,从海面吹来的风,一成不变。
我也有朋友,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天上的云、霞,远处的海、风,街道上的犬、猫,这些都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在学校里很少交朋友。
我能听见它们对我说话,我也对它们说话,尽管在你看起来,我大概在自言自语吧,就像现在这样。
“要是被你看到,会不会觉得很可笑?会的吧。”
(以上全部划掉,刺啦刺啦刺啦。)
“究竟该怎么写比较好呢?”
我对着镜子想,镜子里那张脸,已经红了个通透。
刚起床的我,没有戴上美童,也没有戴上读书用的眼镜,镜子里的脸看着有些模湖不清,早晨是灰色的,似乎每天都如此,衬托镜子里的红在弥漫。
我站起身来,身子往外探去,天空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女孩们正撑着伞走向训练室,两个小时的晨练结束后,我们会各自去彼此抽到的会场。
我打开行李箱,穿上从家里带来的自己最喜欢的一条衬裙,边缘处,大概是腰部到肚脐眼横走三公分的距离,那里绣着一朵小小的白玫瑰,穿上从优衣库买来的雪纺罩衫,这朵小玫瑰就看不见了,只有舞蹈动作幅度特别大的时候,才有会被观众发现的可能。
这是我的小秘密哦,谁都不会知道,我为此感到小小的得意。
今天特别想穿这件裙子,搭配天空的灰色。
因为对我而言,以往清晨时分那巨大的空虚悲观,已经完全消散殆尽,种种懊恼与悔恨,也都成了过眼云烟。
而从今往后,每天都是同样幸福的一天,幸福已经造访了我的心脏,并答应长久做客,我的血液与它欢欣共舞。
我不禁兴奋地弯腰扑在床上,抱起斑比,斑比是我的玩偶猫,每天回来后我都会跟它说说话。
前段时间它总是湿呼呼的,大概是睡着后抱着它流了很多眼泪,可醒来后却一概不知,我不确定,于是醒来后使劲憋着呼吸,直到憋到喉咙没气,眼眸充血,都没有憋出眼泪,或许我真的不会流泪,又或者只是不愿意在白天流泪。
回想起上次流泪,还是在舅舅去世那年,稻米再也没有铺满过空场,小东野森林被砍伐了干净,鸟儿们再也没有飞来,我以为它们不要我了,因此而哭泣。
我看着斑比的塑料黑色眼睛,在那里我看见自己的眼睛,眼睛里有云彩,还有无数模湖的鸟儿在飞翔,那是过去的倒影。
母亲曾经说过,人的眼睛可以将看到的景色储存起来,我信以为真,于是从我就拼命记下它们的模样,想着终有一天,让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看见。
还有那些花草,海帆,猫咪们跑来跑去的小镇街道......世间的一切美好,我都想让他看见,只要看着我的眼睛,就能够清晰地看到。
到那时,我会憋住呼吸,不打扰到他,让他看个痛快。
是你么,会是你么?
熨烫得体的东大校服,左侧胸口闪光的香樟校徽,我紧张地推开门,看到你正笑着,一会儿不安地挠头,一会儿又跟坐在旁边的武士低头说些什么。
然后你看向我。
“啊,来了。”你站起身走过来。
完全不像是十三年岁的少年,我十六岁,比你大三岁哦,却像个小学生一般紧张地伸出手,像是作业弄丢了那种忐忑不安。
“你好,羽弦君。”我小声地说。
“终于见面了。”你的手与我的手相握。
我忽然很想笑欸,你给我一种上了年纪的老干部的感觉,礼仪板板正正,谈吐一丝不苟,可是当你笑起来的时候,却又是孩子了,天真有趣的孩子,让我想起那一群在夏天追着风筝跑的孩子们。
我握住你的手,比女生的手更细腻,不是牛奶或者奶油,而是玉石,请相信我重新提起勇气写下这篇也许将来会被你看到的日记时,心里绝对没有在书店看玛丽苏小说的那种心境。我情不自禁地想要把这只手给暖热,我贪恋着那种微凉却又介乎于暖的感觉。
欸,可以形容一下么?
嗯......容我思考三秒,哦有了!就是在冰凉的秋晨,盖住温度适宜的被子,还能接着睡几个小时的,就是这种感觉!
“请坐吧。”你伸手对我说,又变回了老干部。
那个身材魁梧却不显肌肉的武士在抽烟,好可怕。旁边一个有着狭长双眼的男子看起来有点神经病,还有一只可爱的大熊猫在啃雪糕。
藤井家的人手上滴着血,旁边的男孩脸肿的如猪头。
我在北海道第一艺术学院里见过他们,学校里有很多打扮成熟的女孩,登上他们的雷克萨斯轿车,几天几夜后才会回来。
我感到害怕,于是靠近羽弦君的身体,你正跟对方谈条件,但应该不算谈条件,因为无论你说什么,对方都只是拼命乖巧地点头。
你说的话,我什么都没有记住,唯一记住了你身上的气味很好闻,不是洗发水也不是香皂,是若有若无的体味儿。
“合约解除,与学院的关系解除。”你再次伸出手,我也赶紧伸出手,“从今天起,你自由了。”
我起身离开,神经病一样的男子送我下电梯,他说的什么我都没有听见。
我大脑宕机般的在他手臂上签字,而后戴上白色的海军帽,机器一般举起手来打车。
今天的我究竟遇到了什么呢,我不知道。
或许是像春天一样的东西,还是翠叶河那端茂密的玫瑰田?是北海道11月份到来年3月的大雪?还是童年窗口那永恒不变的风?
人群熙熙攘攘从我眼前掠过,像是电影中的加速镜头,不是他,也不是他,没有一个人是他,我的身体微微颤抖。
......
“风月酱,准备好了么,要出发喽!”
“来了!”我盖住笔记本,迅速开始化妆。
今天的日记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了,可能有点乱。
但可以原谅我的吧?非常感谢!
今天跟你在同一个会场表演喔,还有鹿火青,我觉得好幸运,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万不会替你丢脸!
我选用了最精致的舞蹈妆容,将罩衫扎进腰间,用彩色的缎带竖起高高的马尾,我要去比赛了,我对宿舍里的盆栽说,我要去比赛了,我对母亲给我的项链说,大家要为我加油喔,也请为他祝福吧。
“不要偷看日记哦。”最后我对斑比玩偶猫说,又摸了摸它的头。
......
傍晚六点,JR东日本四季剧场。
“这帮国外媒体还真能胡搞。”正在前面停车的泽野和树慈祥笑着说,“这居然还是华盛顿邮报动物保护的头条。”
“怎么了?”羽弦稚生睁眼问道。
“新闻说有野生动物摄影师,在西伯利亚发现了一只猫与一只鸟相爱,西伯利亚那地方冬季漫长严寒,相当于日本的北海道,每到冬天来临西伯利亚森林猫就会提前存储食物,而西伯利亚山雀是它们食谱中最常见的食物,尽管西伯利亚猫性情温柔极有魅力,但跨物种之间有可能谈恋爱么?”
“猫怎么会爱上那只鸟呢?”羽弦稚生耸肩。
“听说是那只雌山雀给猫跳了求偶舞。”泽野和树说,“西比利亚猫很深情,一辈子只会爱上另外一只猫,现在却爱上了一只鸟,保护着它不被别的猫抢走。”
“倒是很浪漫。”羽弦稚生说,“如果是真的话。”
几个人扛着烟花炮筒从车前经过,有说有笑,将泽野和树的注意力吸引走了。
“怎么还有人放烟花,还是在中央公园里,樱花祭不是前几天就结束了么?”
羽弦稚生装傻。
如果源和一龙的积分悬赏真的遍及全日本各大区县,那么这一幕应该不止一处在日本土地上出现。
“我先不下车,要等一个人。”羽弦稚生说。
“等谁?”
“北海道的花鸟风月。”
泽野和树‘啊?’了一声,转过头来:“你怎么会认识她的?”
“秘密。”羽弦稚生微笑,“或者可以问问西伯利亚山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