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湫琴眉头微蹙,不解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死?”
轩辕胜雪的语气很笃定,从那张精致的容颜上,完颜湫琴连一丝迟疑都没有看出。
“我看到柳沨来了。”轩辕胜雪掀开车帘一角,看着那些步行匆忙的骑卒,回过头望向完颜湫琴说道:“师兄与柳沨相识四年,交情深厚,并非是一对简单的师姐弟,先前我与她对视的时候,从她神情变化以及言行举止,我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完颜湫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既然没有问题,你又如何能够证明那人没有死去。
轩辕胜雪沉默了片刻,撇过头轻声说道:“没有任何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柳沨的表现太符合其他人期待她会做出的表现,实际上不应该这样,忽闻自己的师弟失踪不见,柳沨……”
轩辕胜雪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她低垂着脑袋,瞧不见那面容。
完颜湫琴心中叹息,想着原来你也会有今天。
车厢里因轩辕胜雪的缄默,而陷入了长久的安静,只有马车轱辘的声音一点一点传进车厢,完颜湫琴望着那低头的少女,神情与以往的平静有了一些不同,她知道轩辕胜雪对那人有好感,但没想到轩辕胜雪会因为那人,而说了那些自欺欺人的话。
既然你都知道,又何必不愿意去承认。
当马车驶入熟悉的街道,听闻着车外热闹喧哗的吆喝声,轩辕胜雪抬起头,那浓艳如血的双唇紧紧抿着,后无力松开,道:“柳沨听闻师兄失踪不见的消息,强忍着怒火悲伤,加入降妖阁赶赴后山,这一切看似没有任何问题,合情合理,关键是她是加入了降妖阁再赶赴后山,女子注重感受,听闻属意男子出事,即便再稳重冷静,第一时间也是要去男子的出事地点,而非是加入降妖阁再去后山。”
完颜湫琴一脸无语道:“你总以为天底下的女子都与你一般模样吗?”
“我不认为,但我了解她,比师兄还要了解她。”轩辕胜雪的话有带着一抹坚定不移,让完颜湫琴觉得哑然失笑的同时,又不得去不相信少女的话,因为通过这些年相处,完颜湫琴完全觉得她真的会做出调查柳沨的事来。
轩辕胜雪看了她一眼,忍着心中的不适向完颜湫琴说明理由,道:“只要稍微调查,都知道她与师兄关系莫逆,所以她的举措完全是在做给外人看,以此让那些希望师兄死的人,都认为师兄早已经葬身兽腹中了。”
如果厉臣真的失踪不见,柳沨会比她更早一步就对那两蠢材下手。
就像当初厉臣被刑阁弟子押入内门审讯时,最先露面为他撑腰一样。
这种话她没有跟完颜湫琴说。
因为她本就不喜旁人窥探她的心思,尤其是涉及那种事,她除了某人外,就更不愿意有人对此有所怀疑猜测。
轩辕胜雪没有说错。
厉臣虽然失踪,但他并没有如一些人所猜测那般葬身于兽腹之中。
……
左府里边,有一间极为隐蔽的密室。
左士麟花费了重金聘请能工巧匠,使用一整块龙星钢打造这间密室,用以闭关修炼,而现在,独坐在这间密室里的不是左士麟,是一位身形修长,面容俊逸的青年。
青年那双剑眉缓缓舒展,略显苍白的脸孔露出一丝陶醉。
在他的身上,似有一头远古凶兽潜伏,强而有力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像一声声平地惊雷,在这昏暗的密室里回响。那稍显消瘦的身躯上,蕴藏着千钧之力,不动则已,动则山崩地裂,如果有人在这里兴许会感到别扭,因为眼前青年所展现的境界,不过是气海瓶颈。
“外面都快闹翻天了,我很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为何要你死的人,还是要你活的人,都掀起了不小风波。”低沉的声音自密室中突兀响起,一位着雍容绸衫的男子双手笼袖,两只脚并紧站在密室门口。
青年缓缓睁开眼,一道精芒迅速掠过消失,他微笑说道:“平日常与人为善,处处替人着想,自然人缘就好。我现在的身份就是真实身份,一介通窍无望的外门执事罢了。”
男子冷笑不已。
无望通窍?骗谁呢?
且不说眼下青年一身凶悍无匹,寻常通窍上品修士感知便要心惊胆颤的雄浑气息。那日他悄然去往后山,遇到青年时,那两头连他都为之心惊胆跳的三品妖兽已经奄奄一息,全无往日所见那威武雄壮之感。
而一手造就这情况的人,便是那位斜靠在一块大石上,两臂无力下垂的俊美青年。
“养好伤就赶紧滚,不然给那些想你死的人找到我这,就算我的官帽子再大,也兜不住你。”男子抖搂一下袖子,取出瓷瓶放在地上,看向厉臣说道:“本想着去看一眼能让那老乌龟改变主意的家伙本事有多大,没想到大得离谱,连两头三品妖兽都敢折腾的家伙,想来谋略心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厉臣抬手向前虚握,那个瓷瓶便落在他手中,倒出一颗弥漫清香的丹丸往嘴里一丢,平静说道:“你不必多虑,既然选择助你们一臂之力,我自然是有所企图。”
“如果不介意,现在就说明如何?”
“当我有需求的时候,不惜一切代价协助我,而且我要你动用那支重甲铁骑时,你不得用任何理由借口来拒绝我。”
木颂愿之所以重视左士麟,不单是他治军能力,更在乎经他之手操练出的那支铁骑。大商铁骑无双,马蹄所过之处,任何势力都要被摧毁得干干净净。地方驻军骑军能否被衡量定义“铁骑”二字,首看战功,次看建制。
两者缺一,骑军只能只是骑军,绝不许轻易冠以“铁骑”二字。
这是大商王朝军队的一个不成文规矩。
而左士麟手底下的那支铁骑,两者兼备不说,就连一些屯扎边疆,拒戎族于外的精锐铁骑都还要来得凶悍,元昭六年征南大将军回京述职,途经雍州,素来铁面无私的大将军点评左士麟的那支重甲铁骑,竟高得不是一星半点。
厉臣因调查雍州一带可能潜藏的穿越者,有幸见过那支重甲铁骑。
“我答应你。”男子出奇的干脆,紧锁的眉头舒缓,他耸耸肩,迎上那对惊诧的眼睛,无谓开口道:“只要你能答应我们的要求,别说是借出那支重甲铁骑,就是为你牵马都成。”
又有谁知道,后日闻名于世的左相牵马事,就是因为两人的一次寻常谈话。
左士麟不愿意像严仲休那样,轻易死在这不闻京朝烟火遮日月的鬼地方。
但也不愿意随便与一位不知深浅的家伙合作。
俗话说得好。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这种名言至理,不管放在这个世界都是适用的。
随着厉臣站起身,先前那股充斥密室里的彪悍气息顷刻间烟消云散。从他的身上,左士麟嗅出了浓浓的危险味,如果说一头刚烈凶猛的野兽很是棘手,那么善于隐匿自身的野兽,或许声势不如前者,致命程度却远胜前者。
左士麟宁愿与前者厮杀斗狠,也不愿和后者结怨生仇。
走出密室,便有一头生有羽翼的天马靠近。
“杀死一头三品妖兽与降服一头三品妖兽是两个不同。”左士麟望着那头小心翼翼凑近厉臣身边,用脑袋轻轻蹭着他的炄山,神情感慨说道:“单凭这头妖兽,就足以证明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天蜀剑宗外门执事,不然的话,我如何能生出勇气与这个庞然大物相交锋?”
厉臣拍了拍炄山脑袋,望向左士麟的眼神里有着丝丝火热涌现。
“左大人又何必谦虚,操劳军务之余还能修出一个通窍圆满,让在下钦佩不已。”
左士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是想拿我练练手?”
“不敢,只是想与大人切磋一二。”厉臣跃跃欲试地看着他。一缕缕精纯的气血缠绕在他的身体上,如果不说出去,任谁看都会以为他是一位炼体有成的武道强者。
“有趣。”
左士麟也不怕在这动手会惊动左府外的诸多眼线,修建密室时,亲自布置阵法的人不是谁,正是他自己。掩盖一场战斗的动静,对于他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轰隆。
厉臣的身上荡起尘花,一拳挥出,四周空气疯狂逃逸。
无数淡蓝色光点自地面升腾,融入左士麟的身躯,他一手抬起,于身前凝聚出晦涩符印,呼啸着携裹阵法之力迎向那拳头。
噗通。
半空中,一拳一符交界处,好似有巨石砸入湖中,泛起层层涟漪。
厉臣忽然传出一声冷喝。
“开。”
随着这声冷喝,他汇聚全身气血,狠狠砸在那道符文上。
轰隆。
巨响席卷而来。
左士麟借力后退,步伐丝毫不乱,接连踩出数个奇异罡步,然后一指正前方的厉臣,两个金色漩涡一上一下笼罩着青年,爆发出强悍的吸力,以此强行拘押着厉臣。
厉臣低吼一声,血光弥漫着身躯。
咔嚓。
金色漩涡上有触目惊心的裂痕浮现。
紧接着,一道如同暴龙般的身影挣脱束缚,往左士麟冲来。
左士麟抬手驾驭阵法一指厉臣。
通窍上品也无法接下的犀利一指戳中那道鬼魅身影,可传来的空虚感,让得左士麟后背狂冒冷汗,奋力转身,仓促间结出符印,往前轻轻一推,天地灵气汇聚,拖拽出长长光尾。
一只锐利的狼爪撕扯着空气,发出尖锐的咆哮,狠狠拍在那符印上。
未能完全吸收天地灵气的符印轻而易举给拍得稀碎。
左士麟欲再后退,厉臣却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
“承让。”厉臣拱拱手。
不远处,从头到尾看完这场战斗的炄山对厉臣的畏惧越来越严重。
这畏惧,不是因厉臣的修为境界。
而是源自血脉。
妖兽只看重血脉,因为它们深信,唯有血脉纯度越高,越接近先祖的浓度,才能得到近似先祖的恐怖实力,这一观点在所有妖兽脑海中根植,经过无数年已近乎本能。
炄山比任何人都明白眼前青年的恐怖。
他身上流淌着的血脉,浓度之高,匪夷所思的达到了返祖境地。
而且不止一种,混杂了三种妖兽血脉在内。
这种吞噬其他妖兽精血,并成功吸收的妖兽早已消失于时间长河中。
但人族的史书确切记载了这类妖兽的名称。
叫做混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