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剑一出手,便是动用了压箱底的手段。
因为他很清楚,哪怕跻身真婴,与眼前这位樵夫模样的男子同境了,稍有不慎便会处于绝对劣势,对方如今的境界,是实打实从厮杀得来,到底说,降妖阁评定功绩的唯一标准,就是杀人数量多寡,所以说不可大意。
夜幕低垂,方圆百丈陷入漆黑之中,一切光芒都被强行剥夺。
秦剑瞬移来至樵夫的身前,一剑轻轻递出,悄无声息。
樵夫面对着直奔面门的凌厉一剑,竟是视而不见,蓦然转身,持斧向着某处砍去。
铿锵之音回荡,斧头精准无误地落在一柄鲜血长剑上。
身后的秦剑一剑至,却穿过樵夫,好似虚影。
只是秦剑收剑,冷笑道:“缥缈剑术正经?配吗?”
樵夫淡然道:“小匹夫,别人不知道你的斤两师承就算了,但不要当我不知道,亏得你还懂事理,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不然你连破境都没有资格,会直接给我拦下来斩杀。”
秦剑不再言语,双方都是宗门长老,对于对方的剑道跟脚都知根知底,何况他身上的这点秘密,他就从来没打算遮掩过。
轰隆。
大道法相跨大步走来,五指摊开,一盏残月幻化,辉映四方。
樵夫挥动斧头,竟是能将一道道月辉砍至破碎。
秦剑双眼顷刻赤红,双手合十,继而缓缓拉开,一柄通体由鲜血灌浇而成的三尺剑出现,为他握住,猛地一挥,猩红剑光冲出,斩在樵夫身上,硬生生将他劈飞出去。
双方放开手脚厮杀,就没有留情这一说法。
秦剑正欲有所动作之际,瞳孔微缩,横剑于胸,突兀出现的斧头斩在了鲜血剑身上,其头顶,樵夫手掐剑诀,如雷霆,似风云,打在他的身上,整个人蓦然撞进大地深处。
大地震颤,一尊比起秦剑那尊大道法相还要高出百丈的大道法相幻化,手臂抡下,锤在地面,无数泥土飞溅,山根为其抽起,一座小山包给大道法相抓在手里,狠狠砸向那锤打出的巨坑里,轰鸣回荡,如史前巨兽翻滚。
樵夫双臂环住怀里的斧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秦剑,扯了扯嘴角。
真当自己跻身了真婴就天下无敌了?知不知道当年最能打的几位,要么像他一样,早已经跻身真婴,各有长生大道去走,要么逾五境之上,死坐剑峰中,不问世事,一心神游物外,哪里轮得到你这小小金丹在这喧哗,最能打的金丹?可笑,再能打也只是在金丹境,如今跻身真婴境,莫说是他,就是降妖阁那几位寿元将近的老真婴,你秦剑都没资格战胜。
砰的一声,秦剑自巨坑中御剑掠出,双指并拢,将小山包一分为二。
他站在大道法相的肩头,神色平静地望着樵夫,嗤笑道:“人老到只剩下这点本事吗?”
双道视线于半空中碰撞,产生了浓烈的火花。
秦剑率先发难,一剑横空斩下,并双手抱圆,幻化有月,猩红一片,紧接着眉心跳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人,坐于月盘上,驾驭着大道法相冲向那尊大道法相,欲要将其击溃。
金丹境往上,一旦厮杀起来,大道法相如何,尤为至关重要。
因为大道法相取决于自身大道凝聚,相当于另外一个无惧天地罡风吹刮的真婴。
樵夫挡下这一剑,斧头回旋,震开血色法相递出的一拳,反手操纵自身法相将其抓住,对着其胸膛,便是一剑刺下,磅礴大剑插在其上,他冷笑一声,真婴离体的刹那,一口飞剑自眉心冲出,庇护着其真婴,寻向那血色月盘,飞剑幻化数千,好似暴雨笼罩而去。
“鲜血剑经——云结血桐。”
低沉的声音自黑幕之下缓缓响起。
纯粹白虹如云纵横,继而生出一座几欲掣天的梧桐。
梧桐之上,一株鲜血花儿盛放。
瓣瓣花朵小如芥子,却蕴含了整座天地的月光,令人心神摇曳。
不多不少,恰好十三瓣。
契合天地大道。
秦剑送出一剑,十三瓣花朵瞬间凋零,卷向樵夫。
樵夫仰天长啸一声,吼动山河,真婴归体,双手印决幻变数十,最后食指轻点在眉心,飞剑去势如雨,悍不畏死地撞向那一剑,摆出一副不惜剑毁的姿态,他一步跨出,十余丈的距离,竟是强行跨越,来到秦剑面前持斧落下。
他知道,僵持下去必定是他的胜利。
因为秦剑窍穴不过十二,气海积蓄的灵气不多,能够存储在窍穴的亦不多。
而且他收到可靠消息,说是秦剑三年前曾下山一趟,归来时,受伤极重,一颗打磨得圆润的金丹几欲彻底崩碎,如果不是靠着秘法吊命,恐怕连宗门都没回到就坐化了。
这就是最让人匪夷所思的,受到这般足以动摇根基的伤势,犹且能站稳脚跟,不但不跌境,反而更上一层楼,跻身真婴境。
樵夫简简单单的一步,却是动用了一桩秘术,不然根本无法做到强行挣脱锁定。
作为代价,是一甲子内修为不得寸进。
但是不这样子,他甚至担心无法在此击溃秦剑,更别说将其击杀。
即使是击杀,也再无余力赶去,再将那位应有真婴境战力的天行者打杀。
秦剑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不屑的讥讽。
似乎在说,就凭你也有资格当那降妖阁大长老?
他不躲不闪,任由斧头落下,斫砍在肩,鲜血顷刻染红了道袍。
与此同时,飞剑一往无前地撞在了那一剑,并且搅动花瓣。
咔嚓一声,刺耳的声音响起。
飞剑剑身瞬间有无数细密的裂痕浮现。
下一刻,飞剑毁坏,变成一坨废铁从半空跌落在地。
秦剑双手摊开,沉声道:“鲜血剑经——血神影。”
一尊模糊的猩红身影降临,秦剑自伤口流出的鲜血,皆融入这道身影之中。
樵夫只看一眼,便觉得浑身鲜血沸腾,几欲暴走离体。
……
厉臣入阵厮杀一炷香,先是斩杀了陆地,再与陆圣陆天两人厮杀良久。
除此之外,更是顶着剑阵的拘押镇压,数次转移身形,奔杀五位刑阁弟子,如果不是陆圣数次不计生死递剑,将其阻拦下来,梳剑阵早已被厉臣强行从内破开,逐一打杀那些受到反噬的刑阁弟子,再与陆圣陆天对敌。
余笙拿起一枚玉简,魂念钻入其中,片刻后,开口说道:“汪宗颂你留下。”
蓄势已久的汪宗颂闻言一怔,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铁梳抬手在汪宗颂的后背重重拍了一下,咧嘴笑道:“不要在意,屁大点事,还不至于让你出马,汪大财神爷回头请我们吃顿好的。”
汪宗颂沉默片刻,抬头朗声道:“诸位师兄,请与我问剑。”
其中一位刚刚结束吐纳的刑阁弟子轻笑道:“真想好了?免得来到我们面前,两条腿像是喝了酒一样站不稳,连剑都握不紧。”
汪宗颂大笑,从余笙手里一把抢过玉简,径直握碎。
强烈的波动扩散,干扰雷池剑圈的维持。
三人借此机会,接连递出一剑,劈出一条通道,冲了出来。
厉臣斩退陆圣,扭头怒喝道:“没你们的事,都给我回去。”
余笙仰起头,说道:“我偏不。”
这句话险些没把厉臣给气死。
厉臣先后动用两门剑术正经,将陆圣陆天压着打,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剑阵收拢,企图让他的立足之地缩小。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响起。
陆圣掐诀一指,一条成千上万的符箓河流蓦然出现。
陆天眼神淡漠地望着厉臣,咬破舌尖,飚出一道精血,大袖猛地挥下,亦是驾驭一条符箓河流,相辅相成,撞向厉臣。
这压箱底手段平时他们不轻易示人,一旦施展,便证明了他们准备拼命了。
一口飞剑飞掠而出,冲向厉臣。
厉臣出剑,将其震飞的刹那,身陷两道符箓河流的围困之中。
每一滴河水皆由符箓构成,水势湍急。
厉臣想凭借蛮横的肉身强行挣脱,竟是没能办到。
五位刑阁弟子齐齐出剑,在厉臣的身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势。
无论是雄浑的拳罡,还是凛然的剑气,皆为不计其数的符箓压制抵消。
彩云再次衍生,数量远胜以往,密布半空,剑气如雨,笼罩而下。
雨势软绵悠久。
毫无杀意的剑气在一位位剑宗弟子的身上留下了细微伤痕。
陆圣忽然想起某事,想出剑打消那些彩云。
便听闻一声低沉的声音缓缓回荡。
“鲜血剑经——云结血桐。”
一颗梧桐大树幻化,在之上,一株鲜血花朵随风摇曳。
陆圣看见此见,竟然有种古怪的感觉,仿佛在看着自己。
不仅是他有这种感觉,包括陆天在内,其他人亦是如此。
鲜血剑经。
他人鲜血越多,杀力越高。
厉臣心中默念一句。
“妖神十三转。”
磅礴的气息冲天而起,径直震碎了身畔的符箓河流。
厉臣抬手一抓,鲜血化作长剑,他毫不犹豫向着陆天斩去。
同时身形远游于天,朝着陆圣递出一拳。
他要同时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