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跟随青山王一同离开的红鹤公主,却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来到洪节城内,也不怪轩辕胜雪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红鹤笑道:“你我无冤无仇,也没有得罪过你,怎见到了我有如此重的杀意。”
轩辕胜雪似有深思地抬头看了一眼府邸,然后笑道:“这里可是洪节城,公主当真不怕被我天蜀剑宗留下做客,好让你那位藏头露尾的老祖宗亲自跑一趟,把你带回去吗?”
红鹤轻轻咳嗽一声,食指抹过红唇,微笑道:“无论是洪节城,还是挽丘州,岚州,本宫想去哪里,难不成还要与剑宗报备一声不成?倒是你,张口闭口就是剑宗剑宗,要是给你家族知道,还不得伤心欲绝,免不了一番吵闹。”
轩辕胜雪冷声说道:“这种话就不用多说了,请公主速速离开,不然的话,休怪我不讲两家情分,当真要向宗门禀告一声了。”
红鹤懒得和这个女子讲话,缓步走进府邸内。
轩辕胜雪犹豫一会,还是选择跟着,一同走进这座府邸。
看守这座府邸的两位通窍上品修士甚至不知道有人先后闯进。
严仲休披着一件棉袍,书房里起了碳炉,即便这样还是觉得有些寒冷,他自嘲地笑了笑,到底是有些老了,天行大典举行后,难得的多了一段空闲的时间,于是他就从刺史府回来了这座自己没怎么住过的府邸居住。
一阵莫名的冷风忽然吹刮在他的脸上,严仲休缓缓抬起头,看得头一个人,神色平静,唯独瞧见紧跟其后的另外一人,神情这才有了一些变幻,不过很快恢复,开口说道:“下官不知公主到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客套话就免了,你我不熟,这次来不过是替陛下传话,问你何时归京。”红鹤摆摆手,随手取了一张附近的座椅坐下来,看着那位有些疲态的中年男子,高坐龙椅之上的那位存在对此人极其上心,哪怕这三年,严仲休并没有按照既定计划,继续干扰剑宗插手马政,大商皇帝似乎都没有什么芥蒂,红鹤临行,那人还专门托她向严仲休带去一句话,问其何时还。
严仲休苦笑道:“雍州马政忧患一日不解,下官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
天蜀剑宗染指雍州马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哪怕朝堂上的大佬们对此怒不可遏,也无计可施,毕竟他们总不能按着天蜀剑宗的头,让那些剑修把吞下的优良战马,尽数吐出,再者,在世人眼中,剑宗声望太大,有个别州郡,甚至出现为石鲸云立金像的离奇事。
红鹤笑道:“既然他们紧咬着不松口,就把那些马场给他们好了。”
“公主万万不可,没了雍州马场的输送,最迟五年,最早不过三年,大商朝很快就会陷入无马可用的境地,且不说御林军,那些驻守边疆的那些大将军也绝不会答应此事,没了优良战马,大商朝所谓的铁骑无双,终究会沦为一个天大的笑谈。”严仲休显然是对红鹤话吃惊不已,连忙摇头开口,将其中的利害关系道出。
红鹤嫣然一笑,也不会忌讳有外人在场,大大方方说道:“春节过后,朝廷很快就会更改年号,届时两支大军会向塞外开拔,彻底击溃戎族的残存势力,国师推衍算过,如果顺利的话,广袤数千里的草场,都会成为饲养战马的好出处,足以支撑整个大商朝军队供给。”
闻言,轩辕胜雪冷笑道:“塞外风沙吹拂,仅有的一片草地,也是靠近冰塞川,唯有遗传雪马血脉,数万年来承受寒霜侵袭的马能够生存,寻常马匹又如何能置放饲养?”
红鹤头也不回说道:“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那么……”轩辕胜雪说道。
红鹤转过身,脸上浮现甜美的笑容,可她的那双灵动的美眸,却是无比冰冷。
“听说你的挚友就是出身已然没落的完颜王族?告诉你也无妨,届时国师会施展秘法,将戎族数万遗民屠杀赶紧,改天换地,将贫瘠无比的塞外,变成青,渭两州这等肥沃土地,三年不到,就能成为数千里的草场。”
轩辕胜雪一怔,旋即大怒道:“你们都疯了吗?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剑宗绝对不会允许的,数万条人命换来的草场,就是为了摆脱天蜀剑宗的束缚,这样的事真的值得?”
“允许?什么时候我大商朝做事,需要让天蜀剑宗指手画脚了?”红鹤轻轻一笑道:“何况这次公义在我,是塞外戎族贪心不足,趁夜强攻下蛇阁关,连下四城,烧杀抢掠三日三夜,震惊我朝,出师有名,天蜀剑宗凭什么阻拦?我赵氏礼遇天蜀剑宗不假,但不真的代表将你们视为祖宗,一言一行都要问过才能去做。”
轩辕胜雪娇躯微微颤抖,她质问道:“你敢在这里与我说?就不怕我……”
“类似威胁的话你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既然我敢来,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红鹤说话的同时,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简,轻轻一捏,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轩辕胜雪的身后,平静说道:“只要不是三位剑仙出手阻拦,我走,谁能阻我?”
严仲休内心叹息一声,不曾想到在这雍州耗去的心血,到头来,白白浪峰掉了。
红鹤笑道:“何况你将此事上报,也不会得到重视,你们太骄傲,骄傲到认为再多的军队,也抵挡不住一位越五境剑修的一剑,所以多半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办成此事吧,不过没关系,反正也不能坚持多久了。”
一旁沉默的严仲休开口说道:“若真是这样,在下就不回去了。”
闻言,红鹤神色不改,似乎早就知道这位满腹经纶的中年读书人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大人不为自己考虑,也好歹为这大商朝的黎民考虑考虑。”
严仲休说道:“这等行径,已然与畜生无异。”
“但是不这么做,就无法彻底将山上仙家的那份野心扼杀在摇篮里,天蜀剑宗在前,哪怕其他宗门再畏惧我大商朝的铁骑,也会背地里嘲笑,说我们不过是天蜀剑宗新饲养的一条狗,比起之前一条,更凶更狠更会咬人的狗。”红鹤正色地看着严仲休,平静说道:“太祖皇帝曾经说了,我们不做武炎王朝,绝对不做。”
“先皇的脾气比起他父亲好了不止一星半点,怎么到了你们这一代,戾气这么重?张口闭口就狗狗狗,我们可没有这么想过。”
红鹤听得一道略显无奈的话语,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轩辕胜雪面露喜色,作揖行礼喊了一声宗主。
严仲休更是双膝跪地,向着突兀出现的老人,老老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石鲸云站在轩辕胜雪的身畔,一手捋须说道:“你想试探剑宗的态度无妨,我可以明白告诉你,这件事,我天蜀剑宗绝不会插手,但是我们的态度也很明确,不要这样子,谁都不愿意发生,真正的敌人是天魔,而不是内讧。”
红鹤有些艰难地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缓缓摇头道:“我们想活得是个人,而不是像个人,却给人在背地里说是给人饲养的一条狗,哪怕你们说不是,但是一个人在说,十个人在说,一万个人在说,甚至是百万人在说,你就算真的不是,也不得不成为他们口中的一条狗,披着人皮的狗,真是让人作呕的活法。”
石鲸云摇头叹息。
谁都没有错,只是无法向对方妥协,都是为了各自的活法努力着。
不是不能,而是无法。
石鲸云不再说什么,消失在原地。
轩辕胜雪看向红鹤的视线有些冰冷,她没有说什么,而是朝已经起身的严仲休点点头,转身离开严府,她会如实将这件事告诉降妖阁的长老,至于如何抉择,就不是她的事了。
她忽然想起完颜湫琴,深吸一口气,步伐不由得加快数分。
石鲸云离开,仿佛一座大山落在红鹤身上的压力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目送轩辕胜雪离去,回过头笑道:“你与她的交情不浅。”
严仲休面无表情说道:“她不过是代表一个人与我打交道,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红鹤点点头道:“我应该知道那个人是谁,不过我不是很喜欢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所以你不用说了,不然一个不小心,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回去难跟我那个年轻的父亲交差。”
“若无要事商谈,下官就不送公主离开了。”严仲休已经开口赶人了。
在严仲休的眼中,红鹤再地位尊高,也难让他心生畏惧。
红鹤摆摆手,怎么进来的严府就怎么出去,没有急忙着离开,而是在洪节城逗留了一小会,不知是巧合还是说有意,逛了一圈,她每每停留的地方,几乎都曾是厉臣进出的地方,像是刺史府门口,某间寒碜简陋的客栈,又或者是一座气派的府邸,半柱香的时间,她已经走出了听风关,没有直接顺着官道往游花城,而是向着北边的方向,一步一个脚印走去。
在离开雍州之前她想带个人回去。
一个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