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昭二十年冬日,天蜀剑宗时隔数百年,再次举行大典。
卯时一过,沉浸的夜幕中的天蜀剑宗,从酣睡中苏醒,开始绽放活力。
大典何地举办,此事自元昭十七年就争论不休,一山断断不可容纳如此众多人数,但四峰即使是本宗弟子也不可轻易踏足,何况外人,所以过了一年,这才堪堪定下,大典举办的目的,是向世人昭告天蜀剑宗的天行者,需要得到各方的认可,一山两阁有,而四峰更是不可或缺,所以场地放在了山峰之间。
一股笼罩剑山的阵法悄然释放,不再阻碍外人登山,山下三十三竹区,各为阵点,闪烁着光点,平日里不许上山的外门弟子早已离开,去往山峰间,提前布置,这拨新的外门弟子人数众多,资质各异,但此刻同样脸色涌现喜悦骄傲,与有荣焉,剑宗大典,天下所有宗门同庆,试问此外,还有谁能做到这种程度。
一位位案几整齐摆放,位置顺序大有讲究,没有丝毫纰漏,有很多刑阁弟子领头,带着这些外门弟子认真做事,虽然天蜀剑宗不喜繁琐的礼节,但到了重要的时候,一样能够做到完美,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不少外门弟子忙碌之余,会抬起头瞄一眼上空悬浮的岛屿。
他们知道,居住在上面的,都是在大商朝拥有偌大名声的大人物们,例如五宗的祖师,又或者是二流宗门中最为拔尖的一拨势力,以及那些千年世族,最让人激动的,还是红鹤公主以及青山王的祝贺,太祖皇帝的佩剑,以及当今天子的御用九龙私印,这份大礼,甚至轻易盖过了那些大世族的礼物车队。
完颜湫琴着一身华美的道袍,淡淡道:“继续干活去,大典一行,那些平日里难见的大人物随便你们看个够,看到你们不想看为止都行,要是某个地方出了纰漏,害得我刑阁名声扫地了,就休怪我不讲什么狗屁情面了。”
一众外门弟子低头应是,如鸟兽群散,各忙各事去。
完颜湫琴神色如常,扭过头,朝着两位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青年说道:“你们两个也是,都别闲着,都给我动起来,检查场地各出有没有问题,完毕后,与我一同去接待宾客。”
诸护虎轻轻点头,知道时间的紧迫性,立刻转头离开。
袁指风神色若有所思,而是瞥了一眼剑山山顶,笑道:“真热闹。”
天蜀府内,石鲸云端坐首位,左右分别是苟虹,以及崔姓年轻人,手里提着一个酒葫芦,似乎藏有无尽酒水,放眼望去,能够得到落座的,无不是那些大人物,溱水轩辕氏的主母,湘泽司徒氏的某位老祖宗,玉海李氏家主的亲弟弟,挽照陆氏家主,此外五宗,不知是有过商量,无一例外,都派出了一位老祖宗。
“石兄,也差不多该跟我们透露一点口风,这次大典的目的了吧。”湘泽司徒氏的老祖宗捋须轻笑着,目光似乎能够透过天蜀府,落在山峰间正在准备的场地,视线只要稍稍偏移,就能看到最为神秘的四剑峰。
任何宗门都有其底蕴存在,例如那些个千年世族,例如五大宗门,又例如皇族赵氏,天蜀剑宗也不例外,众所周知,能够跻身真婴,便可尝试登峰,若越五境之上,就可尝试另辟剑术道路,再立一座新剑峰屹立大地,说是容易,可天蜀剑宗万年来,也不过出了三座剑峰,出了三大剑术正经,何其艰难。
石鲸云含笑道:“来都来了,岣风道友又何必急于一时。”
主母好整以暇地喝着茶,低头望了一眼沉在杯底的茶叶,心道真是好茶。
苟虹闭目坐着,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可在座的人,不谈境界高低,只谈各自宗门的地位,其实大致是一样的,所以还是有一位玄霜宗的老祖师向他搭话。
“苟虹,一百多年不见,你还是长得跟个臭石头似的。”那位老祖师笑嘻嘻地开口,探出身子,用手重重拍了苟虹肩膀一下。
半响,苟虹慢慢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瞥了眼这位玄霜宗的老祖师,说道:“守圣,我看到你这张老脸,就想到那次你被人揍成一坨狗屎的场景,多少年了,境界没有寸进不说,还老得不成人样,我差点都没发现你是你。”
守圣老祖师哈哈大笑,半点不恼。
倒是崔姓年轻人,看似随和可亲的温和笑脸,落在那些大宗世族的老祖师眼中,堪比魔鬼的嬉笑,不由得流出一丝畏惧。
这些真正的大人物,以及之后会来的青山王,红鹤公主还有清音宗羲瑟宗的那些长老祖师并不会露面,准确来说,不会与那些宗门晚辈一样,落座于案几,在此静静观看着剑宗大典的召开举行,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旭日初升的刹那,一位位受邀而来的贵客走出居所,结伴向着典台走去。
第一批赶去典台的那些人多是剑宗之人下山游历时结识的友朋,又或是自家宗门与天蜀剑宗颇有渊源,结有香火情。夏衡宗,秋坊宗以及春甫宗,最让人惊诧的还是清音宗,白衣飘飘,长裙如舞的姑娘们,吸引了无数青年俊彦,将那些年轻弟子的视线带走。
洪节城内,刺史府门大开,木颂愿今日罕见地穿了一身华丽的大袍,带着左士麟与武复兵,仰天大笑出门去,街道上张灯结彩,庆典上热闹非凡,不少人拉着一家老小,走上那条山道,去往外门竹区的广场上观礼。
山上随处可见的剑宗弟子,警戒在四处,他们出自降妖阁,防止有心之人在这种时候大肆胡闹,破坏大典的举行,盛名之下多有人不忿,降妖阁弟子一旬光阴内,已经斩杀了十余位神枢境修士,数位金丹境剑修,若非这些降妖阁弟子三五成群,结有剑阵,损失定会惨重,还有一次,居然有位从没见过的真婴境,若不是有剑宗长老长期待在城中,就要给那位破境,却又没完全破境的老东西搞破坏了。
韩雪娅推门而出,却发现外边早有人等候已久。
她笑道:“又是来劝我的?”
“今天可是大好的日子,就不要说这些晦气的话了。”轩辕胜雪依靠上护栏上,摇头说道:“虽然你的身份有些特殊,不好去天蜀府那边坐着,但好歹是作为韩氏的代表,今日便与我一同落座如何?说不定能提前见到他。”
韩雪娅沉吟片刻,笑着应下,说道:“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个充满魅力的提议。”
轩辕胜雪横移一步,让身后的人上前一步。
两人并肩而行。
正是一副绝美的画卷,可以动人心魄。
忽然,韩雪娅似乎想到什么,问道:“你之前说他与两位花魁有过数次床笫欢好,这次剑宗大典,她们可有过来参加?”
轩辕胜雪淡淡道:“据我所知,她们被他派人护送回了坊心城。”
韩雪娅哦了一声,不再多话。
倒是轩辕胜雪多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与我还是有点相似的。”
韩雪娅不惊不慌地看着前方,说道:“女人的占有欲,谁都有。”
“确实。”轩辕胜雪笑道。
而当两人来到场地,方圆百里已是人声鼎沸。
看似杂乱无序,实际上井然有序,那些宗门的祖师,都有相应的剑宗弟子又或者是长老陪伴,韩雪娅一眼望去,竟是看到了不少大商朝赫赫有名的强者,一些冷漠著称,极少有笑容的修士,不知是受到了喜庆的庆典影响,粗犷的脸上浮现笑意,哈哈大笑,与身旁的好友推杯换盏,大声说着快意事,好不欢乐。
韩雪娅说道:“天蜀剑宗果然不凡……”
“我剑宗自然不凡。”轩辕胜雪神色平静,显得很是理所当然,她环顾四周,笑道:“该走了,不然的话,会打扰到他人。”
“我们的位置在……”
轩辕胜雪拉着韩雪娅的手,走过典台附近,来到台上。
有三位等候已久的天骄俊彦迎了上来,为首的高素圣说道:“师姐你跑哪里去了,真是的,害得我都被韩师兄骂了,还有……”
他还没说完,就给后面的人一巴掌打在后脑勺,龚道之大骂道:“韩师兄骂你关师姐什么事,没看到后面的人是谁吗?没眼力的家伙,师姐别理这个憨家伙,韩师兄和师尊他们都已经在等你了,人也差不多来齐了。”
轩辕胜雪伸手按了按高素圣的脑袋,笑骂了一句,越过两人。
龚道之向着身后的姑娘微微躬身,平静道:“道之见过韩姑娘。”
韩雪娅露出笑容,眼前这位阴柔的青年她不陌生,挽丘州龚家的三少爷,虽然世家底蕴比不上她们这些千年世族,但好歹是大商朝屈商贾家族,没想到龚家居然肯舍得下血本,将这位三少爷送进天蜀剑宗。
挽丘州可不比雍州,真正的天子疆域范畴,天蜀剑宗再强势,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派遣强者去守护,韩氏想如何,皇族赵氏也不能越过天蜀剑宗去做些什么,但在挽丘州里,整治一个龚家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见过三公子。”韩雪娅轻笑道。
龚道之笑容不改,让开道路笑言道:“之后的大典,定不会让韩姑娘失望的,闲聊到此,若以后有缘,你我再说好了。”
韩雪娅点点头。
天蜀府里,轩辕氏主母瞥了一眼在面前的光卷,内心道:“还是一个没长大的丫头,以为跟这两家的小少爷小小姐交好,表现出一副很熟捻的样子,真以为能震慑到我吗?”
一位剑宗长老快步走入府内,在捧剑女侍的陪伴下,来到石鲸云身旁,低声道:“宗主,吉时差不多到了,也该……”
“我剑宗没有什么吉时坏时的说法,人到齐了才开始。”苟虹淡淡道。
一直保持沉默的崔姓年轻人提了提酒壶,笑道:“这种事,只要一山两阁以及四剑峰都认可的话,其实人到不到并不重要,走吧,这么重要的庆典,可不要让世间看我剑宗出丑,不然我真的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你。”
打你……
打谁?打石鲸云?
谁?
崔姓青年吗?
忽然,在场几位修道生涯最为悠久的真婴老祖想起了一事,当年太祖皇帝南征北战,无敌之姿,堪称举世无双,唯独在某人的手上,吃了不少的亏,而这个人,自大商建国后再也没有出现,但不代表会有人将他忘记。
那个人姓崔,而且天蜀剑宗的三大剑术正经之一,帝采剑术正经便是他撰写出来,第四座剑峰同样是他开辟出来。
石鲸云沉默良久良久,说道:“好的师叔。”
“还请诸位在此观礼,我等先行一步。”崔姓年轻人笑道。
苟虹虽有不甘,但也没说什么,毕竟他连石鲸云都打不过,更别说是跟崔姓年轻人问剑,毫无疑问地会输得离谱。
三人几乎是同时消失。
典台的最中心,三人同时现身,石鲸云站在首位,左右分立苟虹与崔姓年轻人,他们的出现,让身后的敖元灿,梁五子以及降妖阁的两位大长老先后迈出一步,站在他们背后。
原本气氛热闹的大典,一下子死寂。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石鲸云的身上,这些很多人都很没见过所谓的陆地剑仙,一时间抱有好奇,敬畏以及狂热的视线落在这位老人的身上,一声起,便是声声起。
“拜见宗主。”
“我等拜见宗主。”
石鲸云笑道:“诸位不远千里来到这里,石某不胜惶恐……”
“……现在,我宣布天行大典就此…”
就当石鲸云想要宣布大典召开的时候,忽然他抬起头看向远方。
咻。
轰隆。
一道璀璨的光芒撕裂长空,轰然砸在典台上,尘烟滚滚。
苟虹一怔,笑容逐渐盛开来。
不止是他一个人,还有很多人瞬间明白了是谁到来。
“这场大典没了我也能开下去吗?”
郎笑声缓缓传出,尘烟散去,一位穿着鲜红大袍的青年走出,双手笼袖,笑眯眯地盯着石鲸云,说道:“我说是吧,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