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于山林间的风,带着一股燥热。
一条小溪畔,有位穿着破烂甲胄的男子俯身溪水中,贪婪而又大口汲取着水分,当他满意的仰起头,感受那股清凉顺着他的喉咙,男子缓缓站起身,看似随意的迈步,实则平静的神情下,隐藏着极深的警惕。
任文宠已经逃了两个时辰,那个韩三友如同附骨之疽般远远跟着自己,至于另外一名天蜀剑宗弟子,则是不知行踪,但他的每次出现,都会往他面前丢出几个头颅,亦或者是一柄断刀,再或者是一些信物。高强度奔逃,让得他必须时刻处于警戒的状态,脑袋已经出现了一丝疼痛,韩三友根本不会给自己喘息的余地,速度稍微放缓,就会一道刺骨冰冷的剑光从后方直直斩来,若不是他凝聚魔气,打伤了韩三友,眼下根本没空喝水。
停顿了一会,任文宠钻入面前那大片的野草中,他的速度不快,胜在轻柔,没有在地上留下任何痕迹,而且钻进野草时,他就将一些野草攥紧,挤出绿色的汁液倒在自己身上,以此消除自己的气息,避免那位妖族出身的天蜀剑宗弟子找到自己,三息时间,他屏住呼吸,将自己的心跳放缓压低到极限。
“他的气息在溪涧就断了,接下来得靠你找出他了。”
这道声音略带急促,且就在他的附近传了出来。
紧接着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还有两个人跑去西边了,你去拦着他们,不要给他们跑进洪节城里面去,再等三天,三位降妖阁师兄就能稳住听风关,将任文宠与天魔有染的消息散播出去,等到那时候,即便他突破神枢,也休想逃出雍州。”
“行,若有问题随时捏碎玉符。”
短暂的交谈,任文宠便察觉到一道雄浑的气息朝着他的左边离去。
“出来吧,我已经知道你在这了,继续躲着毫无意义。”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一阵极其细微,但确实朝着他这边靠拢的脚步声发出。
任文宠一动不动,将体内气海运转甚至血液的流转停止。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即便是对气息最为敏锐的素月狼也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盏茶不到的功夫,在任文宠看来仿佛过了数十年那么久,而终于等到那道气息消失,他依旧保持原样不动。
“真的不在这……”
低语声带着不甘在这野草上方徐徐传开。
先是语言试探,而后假意离去却复返,那位妖族出身的青年最终确定任文宠不在,随意的丢了一把火,离开消失在远方。
任文宠抬手猛地一拍心口,那颗心脏再度跳动起来,他大口呼吸着空气,眼中露出劫后余生的快感,不敢久留,朝着原先韩三友去的方位,迅速赶了过去,他一个人现在赶回去,自然很大可能回到听风关,可就这样回去,他感觉有些憋屈,既然天蜀剑宗已经确定了自己与天魔有染,那么他杀两个天蜀剑宗的弟子又何妨?
只要他速度够快,杀了这两位天蜀剑宗弟子,赶在另外两位守将前回到听风关,胜利就是属于他的。
那位常年闭关,不问世事的将军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杀。
否则上头怪罪下来,就连仅有的一丝返京可能都要没了。
任文宠心中冷笑道。
确认了韩三友的路线,任文宠依旧小心翼翼,一路上将自己的踪迹尽可能抹消,仔细观察四周的细微动静。
很快,他在前方的一处断木残叶上发现了覆盖在上面的寒霜。
任文宠伸出手指一划,轻轻搓揉,靠着体温融化寒霜后,凑近鼻子闻了闻,果不其然,有鲜血的味道。应该是他的亲信在这被韩三友追上,给那冰冷剑气所伤,他望着那来不及遮掩的足迹,显得十分凌乱,再往前,他更是在树下发现一条给人切下的手臂,眼神淡漠,悄悄运转气海,窍穴内的灵气尽数灌注在他右手握紧的战刀上。
他是通窍上品,那韩三友同样是,如果是正面交锋,他坚持得再久,也不是那陉江韩氏三少爷的对手。
因为对方的窍穴开掘数量远比他多,这意味着所能容纳的灵气比他多,何况陉江韩氏出身,又是天蜀剑宗的内门弟子,韩三友习得的玄妙剑术,根本不是他一个在兵部受尽排挤的主簿能媲美的,要赢唯有出其不意。
放下那条手臂,任文宠收敛气息悄然追上。
他忽然一震,警惕的往身后望去,神色有些古怪,为何自己的身体悄然紧绷了一下?
对自己的**极为熟悉的他,心中只想到一个可能,站在原地默默运转气海,仔细观察自身的血液流动。
“没有中毒……”
任文宠自认对世间毒物的认识算得上渊博,对照十来种无色无味的毒物症状,他心中否定了中毒的可能。那么他为何要身体紧绷?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多虑,生怕在这里拖得太久,韩三友把他的两名亲信解决,自己没了出手机会。
嗷呜。
极远方传来一声的狼啸,让得任文宠生出焦虑。
应该是那位妖族青年发现他跟丢了自己,以此传出信息,好让韩三友警惕自己。
想到这点,任文宠开始加快步伐,穿过茂密的灌木丛,在感知中,那道雄浑而冰冷的气息就在前方,与其紧挨着的,还有两道萎靡的气息。
他在山崖下的一座山洞外停下脚步,感知中的三道气息就在里面。
但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任文宠果决的做出决定,于是他压下对韩三友的杀意,掉头就跑,可当他离开不到百米,一声怒吼从山洞中传来,紧接着是一声巨大爆响,他不陌生,是自爆的波动,他脸色阴沉到了极致,身形朝着山洞一掠而去。
“我倒要看看你韩三友的本事有多大。”他眼中闪烁着寒芒,强烈的杀机近乎实质性的凝聚在他的身上。
百余米的距离,他数个呼吸便抵达山洞前。
而不等他踏入山洞,脚下大地破开,一道冰冷的剑气刺向任文宠的眉心。
早有准备的任文宠低喝一声,窍穴灵气尽数灌注的战刀出鞘,碾碎了那道埋伏许久的冰冷剑气。
剑气一碎,任文宠本来以为还有其他后手,结果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股寒意从任文宠的背脊窜上他的脑袋。
自爆的波动是从山洞深处爆开,可直觉告诉任文宠,一旦进了山洞,就很有可能出不来了。
四周安静得有些过分。
任文宠心一横,冲入山洞中,往深处拐角处掠去,而当他发现一柄长剑插在尸体上,不断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心中的危机感骤然放大,视线下移,看见地面有人用血写了一句话,更是让他肝胆欲裂,迅速离开。
“请君入瓮。”
在山洞的正上方,一直盘腿打坐的韩三友轻轻握手。
那柄价格不菲的霜剑咔嚓一声,爆发出毁灭天地的波动,蕴含了韩三友一身修为所化的霜气一瞬间就将任文宠包裹,肆虐在着狭小的山洞中,碎石滚滚,山洞遭到如此强烈的爆炸,洞口坍塌给乱石堵住。
轰的一声。
洞口给一股巨力从内撞出个通道,魔气缭绕着任文宠,冲上山崖,淡漠的看着韩三友,说道:“很蠢的伏杀,我以后会认真反省。”
虽然他现在看着毫发无损,事实上,那柄霜剑自爆时产生的剑气,抵消了自己的灵气后,霸道的冲入他的体内,五脏六腑都给冻伤,甚至那刺骨的剑气已经影响到气血的运行,还能行动无恙,全靠魔气镇压体内的剑气,稳定住伤势。
可即便这样,任文宠想捏死韩三友,就跟捏死个鸡仔一样简单,因为韩三友为了杀了自己,窍穴已空,再无还手之力。
韩三友面色微讽说道:“我承认这个计划很蠢,但你也很蠢,所以我觉得很适合你。”
“你的那位师弟赶不及了,就算赶得及,他也不过是来送死罢了。”任文宠来到韩三友面前,掐住他的脖子,将他缓缓提起。
啪嗒。
碎石掉落的声音,任文宠看了一眼那从韩三友身上掉下的碎玉,讥讽笑道:“可惜他来得不够早,不然或许能把你救走。”
韩三友的神色没有丝毫慌乱,他艰难的吐出几个字词。
“说你蠢……是真的蠢。”
“你猜猜我……捏碎的。”
任文宠察觉到自己身体发生了什么,尤其是那流动的血液中传来的异常,让他惊怒无比,掐住韩三友脖子的力道加重。
“怎么可能,我明明检查过自己没中毒,可为什么…是那柄剑,把解药交出来,我让你死得舒服一点。”任文宠寒声说道。
韩三爷鄙夷的看着他。
“你想死吗?”任文宠咆哮着,萦绕在他身外的浓郁魔气,顺着他的手臂灌入韩三友的体内,人族与天魔之所以不容,很大程度上就是两者赖以生存的根本相互冲突。灵气遇到魔气就会给玷污,失去灵性,变得污秽不堪。
一道银光从他身旁掠过。
咔嚓。
任文宠呆愣在当场,低下头,望向自己空荡荡的右边,迟滞的大脑终于醒转起来,让他认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想咆哮,宣泄自己的怒火,将这个不识好歹的妖族青年拍碎,可他发现一个很恐怖的事实,不要说动手,他连舌头卷动,想说几句话都做不到,像是魂魄逐渐失去了**的掌控权,思考都十分勉强。
站在韩三友旁边的,正是处于兽化状态的厉臣,正是他扭断了任文宠的一只手,眼下给他踩在脚下。
“崩魔血散。”韩三友轻飘飘的说道:“既然知道你与天魔有染,我此行又怎会毫无准备呢,五感钝化,气血崩乱,这是我们专门用来对付天魔的,怎么可能有解药?蠢不蠢,此散在我斩杀你那两名亲信时就已经撒下,你闻的那些霜水,拿起的那只胳膊,都有崩魔血散,只是你自认对毒物有所了解便没多在意,可正是这份自信害死了你。”
厉臣忽然说道:“杀人的时候不要废话太多。”
韩三友颔首表示同意,然后看向任文宠说道:“我以霜剑炸伤你,就是为了让你受伤状态下魔化,这样崩魔血散更容易融入你的体内,不要懊恼,我们一开始就设好局对付你,即便你不入山洞,我们自然有的是办法打伤你,我无非选了一个最为稳妥的法子,好了,我说了那么多,是在等你体内的血散完全挥发,你又在干嘛?”
他把手放在耳后,扮作一副聆听的模样,然后哦的一声,从厉臣腰间抽出剑把任文宠的脑袋砍了下来。
“想死?我成全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