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活路何在?”
“在脚下。”
石鲸云神色不改,淡漠依旧的同时,心中轻轻一叹。
这说明只能靠厉臣自己解决,天蜀剑宗任何人,即便是自己,也不能随随便便出手。
厉臣得到了一山两阁的认可,却没有得到四大剑峰的共同认可。像这种事情,放眼过去,在历代天行者中,都是十分罕见的,因为天行者的出现,是由四大剑峰各出一位候选之人,进入一山两阁,历经百年历练,最终挑选出来,而不是由一山两阁擅自去做决定。
所以年轻人才敢说这句话。
若是此刻石鲸云出手,救走厉臣,四大剑峰就要与一山两阁彻底决裂了。
这句话背后传出的信号,代表了四大剑峰与一山两阁的交易,用这种方式去试炼厉臣,看他是否能够得到他们的认可,通天剑道之上,厉臣用实力得到了一山两阁的认可,而这一次,如何解决灰袍男子,寻求活路,将会决定四大剑峰是否承认其身份,无视一山两阁僭越祖制,越过四大剑峰去决定天行者。
“万年以降,世人皆知我天蜀剑宗刑阁主内,而降妖阁主外,殊不知真正的主内者,是四剑峰,一山两阁才是主外,我不喜你们,可也相信你们,可近来发生的事情,让我升起了打扫家中灰尘的念头。”石鲸云淡然说道。
年轻人似乎知道石鲸云话中的意思,轻轻一笑,摇头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理是这么一个理,你可要想清楚了,连我都不一定能打得过,另外三个老不死,你又如何去解决?连一代老祖都不愿意上剑峰去见他们,你又何必自讨苦吃,又不是寿元将近,境界江河日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行了吗?”
“……不服就憋着,在这个世界你也许是剑道魁首,可在天蜀剑宗,哪怕你已经贵为一宗之主,实际上也只是一个老四。”年轻人笑着坐下,眯起眼睛看向隐匿于一山两阁背后的四座剑峰,帝采峰最为出名,是因为它出现得最迟,底蕴相较前三者,弱了不止一星半点,九璃相峰,缥缈峰以及最后的日月峰,它们出现的岁月太过接近,以至于那段封尘的岁月,遭到太多太多人的遗忘,世人只知四大剑峰有名,却不知名何处来,误以为是修道圣地。
石鲸云漠然置之。
商王朝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以及现在的年轻天子,先后三代皇帝礼遇天蜀剑宗,用不亚于皇族的规格对待,其中相当部分,是因为天蜀剑宗的底蕴,还有他这个当世剑道魁首,而最关键的,便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太祖皇帝何其惊才绝艳,乃是应运而生的帝星之人,万道宠儿,可在当时,他却对天蜀剑宗的一位剑道大材自愧不如,一个能够开辟剑峰,并立下剑经,成为天蜀剑宗三大剑术正经之一的至强者,曾经让天蜀剑宗剑道拔高一筹,单是这些,就足以奠定其宗门地位。
年轻人是石鲸云与周忘语的小师叔。
更是帝采峰的峰主。
是天蜀剑宗内仅有三个,可以凭剑道修为力力压石鲸云的剑仙。
正是因为有帝采峰,有这个年轻人,大商赵氏始终不敢用过于强硬的姿态面对天蜀剑宗,世人已经忘记,就连当初虽雍州赵氏一同征战天下的老人也死了干净,可皇族不可能会忘记,也绝不会轻易忘记,那个率领一支由修士组成的军队,在战场之上纵横捭阖的人。
石鲸云沉默良久,缓缓道:“厉臣不能死,他要是真的死了,我无颜面对一代老祖。”
“同辈竞争允许,隔代灭杀不许,答应了这件事的有你们一山两阁,也有四剑峰的部分长老弟子,可我没有答应,他们也没有答应,至于那黄口小儿,也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年轻人笑容灿烂,只是其中没有太多感情,淡漠如冰,仿佛看待天下众生,皆是蝼蚁。
“天行者必须要得到四剑峰的认可,不若日后宣告天下,唯独你一山两阁出面,样子太难看,为了他好,你还是闭嘴吧。”
石鲸云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面对这个小师叔,他今天已经沉默了很多次。
沉默不等于拒绝反对,但也绝非是赞同。
在想着厉臣安危的同时,石鲸云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天行大典定在三年后,如果他活了下来,我要整个雍州安静三年……你懂我的意思,虽然在外面,他们都叫我们疯子,可只有我们知道,疯痴于剑,故而能如剑飞升,但是眼睁睁看着宗门弃徒与天魔有染而无动于衷,这已经不止是疯狂了,简直是疯癫入魔。”
年轻人回过身,第一次将目光落在那片广袤的疆域上。
他的神情,他的动作,仿佛是一位帝王在审视自己打下来的江山。
事实上,大商朝这片江山就是他亲自打下来的。
“你要安静?我便给你安静,只要他活着,我可以让大商朝安静三年,只要他活着,我可以允许你扫平一屋,只要他活着,四剑峰可以与一山两阁那般,接受你的调令差遣。”
“落天长城那边,不用你开口,我亲自替你抹掉隐患。”
良久良久,石鲸云低下了他的脑袋,喊了句,“好的,小师叔。”
忽然,石鲸云抬起了头,眯起眼睛望向某处草原。
而早他一步,年轻人已经看了过去。
山中小口,为韩三友搀扶走出的苟虹也望过去。
于草原之上。
挟裹浩荡天威降临的灰袍男子阻拦在两位年轻人的面前。
他没有开口,可天幕之上却有雷鸣炸响,仿佛神明低头,发出一声怒吼。
四面八方而来的压力压迫着他们,仿佛掉落水中,无力扎挣。
那种窒息的感觉浮现心头的同时,更有一抹代表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们。
厉臣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右臂的感知,他低头望去,不知何时,独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已经悄悄离开了自己,不仅如此,他很快又失去了左臂,紧接着左腿,右腿依次失去,没过多久,他只剩下了一副身躯。
“士可杀不可辱…你在找死。”罗升面无表情,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动容以及疯狂。
灰袍男子没有理会这个凶名颇盛的妖族青年,杀得再多蝼蚁,也不过是蝼蚁,莫说真婴,连结丹都没到,又有什么资格让他多看一眼?年年天骄层次不穷,难不成他要一个一个看过去?他平静道:“那种伎俩用了一次,便再难用第二次,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好好对待你,让你知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说罢,带着厉臣消失不见。
四面八方涌来的压迫感消失,罗升也挣脱了束缚,可当望得空空如也的前方,愤怒,不甘以及难过浮现心中。
一声声低吼咆哮响彻在草原上。
……
厉臣像是一个守财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财富流逝,自己还不能动弹分毫。
被灰袍男子以蛮力扯断四肢,其中的痛苦,简直难以想象,绕是以厉臣的坚韧心神,也一度晕眩,失去了意识,等到他转醒,已经处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庞大空间。
一片黑暗,吞噬了所有光芒的黑暗。
最有包容力,最是温暖的光芒,也不愿意降临于此。
厉臣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清晰的认知。
自己快要死了。
而且没人可以拯救自己,
这片广阔的空间突然刮起了一阵寒风。
厉臣的身上瞬间覆盖了一层浅浅得冰霜,他神色扭曲,四肢断裂口,刺骨寒意深入血肉之中,连他气海都有灵冻结的迹象。
“这是……”
一道平静的声音缓缓响起。
“这里是龙宫,也是某个龙王驻留人间的行宫之一。”
厉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断断续续问道:“……不会有……人来吗?”
“虽然你这个问题很蠢,念着你快死了,我就告诉你好了,没人知道这里。”
“连那些天魔有染之人也不知道……”
没有回应,但厉臣却仿佛得知了答案,他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
“那还真的是太好了。”
厉臣看着眼前的黑暗虚无,轻声笑道:“你应该第一时间杀了我的,不过现在也好,毕竟有些东西,还是不要过早暴露…”
话音刚落,厉臣的眼中徒然涌现一抹狠辣,紊乱的气息蓦然扩散,随之而来的,是倾泄而出磅礴修为以及雄浑的血气。
他震碎了自己的气海,碎灭了窍穴,断掉了心脉,在灰袍男子出现的刹那,捏爆了自己心脏,将生命之火熄灭。
灰袍男子平静地神色出现了一抹不屑。
就算你死了,就以为我找不到……
轰隆。
灰袍男子听闻那声惊雷于自己心中炸响,他蓦然抬头,穿越层层阻碍,看到了天幕,与他一同望过去的,还有不少人。
是一道意志,刹那降临到此地。
天道的意志?
灰袍男子瞳孔收缩,身体紧绷,毫无保留地绽放了自己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