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堑有涯无 第九章 对身体的掌控是件奇妙的事

艾雅觉得自己像一片落叶，在湍急的河流里打着旋前进，波浪汹涌，落叶却始终没有沉入河底。漂啊漂啊，不知怎么她心里生出一种前路漫漫的茫然。宝儿的未来像一个重重的担子落在肩上，她不得不担，却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担得动。

当眩晕感终于退去，艾雅感觉自己似乎躺在一个冷冰冰的地方，难受，却无法动弹，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

她似乎闻见了淡淡的花香，还能听见有人说话。一开始那声音落在耳朵里像一种很奇怪的语言，但很快就像脑子里有个同声翻译，让她顺利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

“刘叔，她是不是爬上树摘花不小心掉下来了啊，一动不动的，还能救活吗？”这是个年轻男孩有些紧张的声音。

接着是个悦耳的男中音：“她没事，只是晕过去了。虎子，去请你娘来一趟。”

“为啥要叫我娘啊，我没干什么坏事，我真不知道这女孩是哪来的。幸亏不是晚上撞见，不然还以为撞见鬼了嘞。”

年轻男孩的话让艾雅有些疑惑，宝儿可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不至于说多么倾倒众生，可也不会被人说成长得像鬼呀。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的意识走错了路，跑到其他什么地方去啦？艾雅紧张得差点又要晕过去。

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放在艾雅额头上摸了摸，男中音说：“虎子别紧张，我不是说你对她做了什么，只是她现在有些发烧，不能再在地上躺着了，得去请你娘来把她背进屋，我们两个不太方便。”

那男孩这才明白不是要追究他的责任，撒丫子跑远了。

艾雅虽然眼睛睁不开，耳朵却格外好用，她能听见风吹过树枝的声音，能听见远处男孩扯着嗓子找娘的声音，还听见那个悦耳的男中音极轻极轻地吸了一口气，道：“竟然是宝儿？”

宝儿这两个字落在艾雅耳朵里，如春雷一般。

“那人说我是宝儿，太好了，我应该没来错地方！”艾雅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可接着又开始紧张，“可他为什么说竟然？他也拿不准吗？看来他和宝儿也不熟，可宝儿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正胡思乱想间，那双温暖的手突然捏住了她的双颊，在她嘴里滴了一滴极苦的药水。艾雅根本无法阻止药水往胃里流，她差点吓得丢了魂，“这人给我吃了什么？我不会刚到这个世界，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被毒死了吧。”

接着，那双干燥温暖的手扶起艾雅，将她背在背上，一瘸一拐地向山上走去。

“完蛋了，完蛋了，刚才还说要那男孩去找娘来背我，为什么男孩一走他就背我上山？一定是想把我毒死后丢到山里毁尸灭迹。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要出师未捷身先死吗？为什么还是不能动啊，谁来救救我啊！”

艾雅在心中呐喊着，却无力控制肢体做出任何动作。

艾雅突然想起那美女外婆曾说过，遇到紧急情况可以通过黑色珠子与她联系，可黑色珠子该怎么激发啊，这么重要的事当时居然忘了问？！

啊，当时还说过宝儿记忆里有凤家的神秘功法的，宝儿现在是三级，三级的话应该积蓄了不少能量了吧，可怎样才能动用呢？

艾雅拼命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妈妈常说逢大事要有静气，现在自己最需要想明白的就是为什么控制不了自己。

她想，自己现在的情况应该是通常所说的超自然现象，当然，见识过魂界之后，她觉得超自然现象也不是什么接受不了的东西了。自己的意识就像是借住在陌生的房子里，首先要熟悉环境，然后才能谈其他的。

目前像听、闻、皮肤的触觉之类不需要意识调动肌肉群配合做出动作的各项功能还保留着，而像睁眼、说话甚至身体移动之类的功能则无法完成。

有点麻烦，该怎么让这个房子接受自己这个新住户呢？

艾雅开始大胆设想，小心求证。首先，她设想意识是一种生物电，房子是一台设备，这台设备只能收到某个固定的频率，于是，她开始尝试调整意识律动方式。可很快她就发现这很难实现。她的意识像一团云雾般出现在她的意识里，她无法让这团云雾形成某种波动或固定为某种形态，而且就算能形成，谁知道什么波动或形态才能起作用呢？就像调电台，至少要知道自己在找哪个频道吧。

接着，她开始感受意识在房间的什么部位。开始时一片混沌，慢慢、慢慢地，她的意识微微感觉到一种有规律的震动从左侧传来，“扑通、扑通”那是心跳的声音，难道说她的意识目前所在的位置是心脏附近？

艾雅努力地通过意识去感受房间内部的环境。

她似乎听见了水流动的声音，是血液吗？

她似乎听见了一种奇怪的研磨声，是胃在消化食物吗？

她控制着自己的意识慢慢向她认为是心脏的部位移动，突然，意识像是连接上了房间的控制中枢，就像是河流归入了大海，鸟儿投入了森林，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所有最细微的神经都开始醒过来了。艾雅瞬间感受到自己像是有了活力，她应该是真的活过来了！

但艾雅没有妄动，当她知道自己拥有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她真正地平静下来。她没有感到刚才喝下的药水对自己造成什么痛苦，便先静静伏在那人背上，慢慢融合原本的记忆。

通过融合记忆，艾雅知道自己没来错地方，这个为她提供安身之所的人正是失去魂魄的宝儿。

宝儿的记忆很单纯，各种记忆碎片里看到的都是阳光明媚的庭院，陪她玩耍的仆人和各种各样的玩具。当然也有陪她练功的妈妈，还有一回家就抱着她转圈的爸爸。

还有一个人的声音也很熟悉，宝儿叫他刘叔叔，是宝儿爸爸下属的一名军医，有时会来帮她看病和配草药。

从艾雅刚才听见的声音来判断，现在背着她的应该就是这个刘叔叔。

要不，睁开眼睛确认一下吧？

艾雅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树林。啊，原来她左脸贴在那人肩膀上，眼睛正朝外看着呢。

可是动还是不动？醒还是不醒？艾雅还没想好。

直到艾雅再次确定手脚可以全面听从指挥，体内还有一种古怪的力量可以激发后，她轻轻咳嗽了一声。

刘叔叔停住了脚步，将艾雅放在一片平整的草地上，靠着树坐着，看着她的眼睛温和地道：“你醒了，头疼吗？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吗？”

他没叫她的名字，是因为不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艾雅注视着他的脸，那是一张圆圆的，有些微黑的脸庞，不是顶帅的模样，但眉目清爽、眼神柔和，一看就让人心生亲近。

他是可以相信的人吗？为什么宝儿没有被传送到父亲身边，却被传到了这里呢？

艾雅沉默了一会儿，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像个十二岁的孩子，轻声问：“你，是刘叔叔吗？”

这个世界的语言自然和大千世界是不一样的，但融合宝儿记忆的艾雅仿佛天生就掌握了这门语言。

刘叔叔脸上露出微笑：“我当然是刘叔叔啊，宝儿为什么会自己跑到这里来？”

他叫艾雅是宝儿，说明他确实是认识宝儿的。

艾雅于是选择相信这位刘叔叔，说不上有什么理由，也许是因为宝儿的潜意识对他非常信任，也或许是因为她现在没有其他人可以信任，于是，她用简单的模糊的语言把发生在宝儿家的事告诉了他。

听了她的讲述，刘叔叔眉头越皱越紧，半响才道：“我猜到出了问题，却没想到这么严重。我得回城看看现在事情如何发展了。宝儿，你先在这等我，拿着这颗珠子，它能隐蔽你的气息，不让野兽或人类发现。”

他伸手递过一颗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珠子。艾雅控制着身体，做出了第一个大动作——伸手。

动作略有些僵硬，可刘叔叔似乎并不觉得奇怪，大概觉得艾雅是因为害怕一个人呆在这，于是蹲下身安慰道：“好孩子，叔叔去去就回，绝不会丢下你的。”

他伸出右手小指对艾雅晃晃，笑着说：“来，我们拉钩，不回来是小狗。”

艾雅一头黑线，硬着头皮伸出手指和他拉了拉，心想：原来每个世界的大人都会这样哄小孩。

刘叔叔跛着腿匆匆向山下走去，艾雅发现他的腿上缠着布条，布条上还有红色的血迹渗出来。

待看不见刘叔叔的身影了，艾雅开始观察自己所在的地方。这里离山顶很近，只有一条小路蜿蜒而上，路旁是高大的树木。向远处望，可以看见一座被城墙围住的城市，城东南的一处正冒着黑烟，难道那就是宝儿的家？是董婆婆放的火吗，不知宝儿的母亲被她带到了哪里，刘叔叔能找到吗？看刘叔叔的样子不像什么高手，能救出宝儿的母亲吗？

艾雅看了一会儿，觉得山上的风似乎大了起来，心里有些害怕。便想找些事做做。她先是开始做广播体操。

扭头、抬手、弯腰、踢腿、跳跃。一开始动作有些生涩，但很快就变得流畅起来，甚至有了舞蹈的美感。

艾雅满意地点点头，看看时间才过去了一会，又试着研究宝儿记忆中功法运行的口诀。

那口诀如一本书般悬浮在她的脑海中，封面写着秀气飘逸的大字：“凤舞九天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