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堑有涯无 第六十八章 相见

艾雅神情有些恍惚，一言不发地关上盒子。

洪晶晶却兴奋地从一个没关严的窗户挤了进来，挤眉弄眼道：“这个破晓有点意思啊！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他应该也喜欢你。”

您是哪来的经验啊？靠谱吗？艾雅垂下了眼。

“去，必须去啊！别磨磨唧唧了，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呀？能不能拿出点勇气！”洪晶晶又掏出那个“想穿什么穿什么的胸针”给艾雅别上道，“快，在心里想你能想到的最好看的衣裳，我再帮你化个妆，保证让他看得挪不开眼。”

艾雅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激烈争吵，一个大喊着：“要活在当下啊，不要想那么多啦！”一个在喊：“不能见异思迁，你忘了戴森对你有多好吗？”

这时她突然感觉到头发一凉，回过神一看，竟然是洪晶晶拿了把玉梳在给她梳头。

“别想三想四的了，去，啊！”洪晶晶笑着看着她，满脸写满激动，好像自己家小辈要出去相亲似的，像极了艾雅以前在东北大剧里看到的三姑六婆。

“可是······”

“别再可是了啊，小心我火起来了灭了你。”

屋子里的温度陡然降了好几度，艾雅感觉到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那是一种人在生死关头才会有的感受，和丢掉小命或是毁容比起来，去见见破晓简直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这才对嘛！”洪晶晶嘴角上扬，道：“衣服穿个红色吧，醒目。”

“话说今晚是有什么活动吗？为什么好好的要讲经？而且现在就梳头，有点早吧。”

洪晶晶停下手上的动作，歪着头想了会儿道：“啊，今天好像是放灯节。我前几天看到很多店门口挂着各种灯笼。”

原来魔武世界认为，每年的春夏之交是阳气生发、阴气下降的时节，这个时候也是阴阳交汇的时分。此时如果为逝去的人做法诵经，将会更好地消除逝去者对红尘的眷恋并减少离世的怨气。

太常镇医院云集，虽说大多数病患可以治愈离开，但每年在这逝去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为了更好地帮助逝去者也安慰未亡人，太常镇的镇守会在六月月圆的夜晚举行放灯和超度活动。家属们可以在红纸上写上对逝去者的祝福，然后点着了放在一个小灯笼里顺水飘走，各门各派也会派人在河边诵经祈福。

原本放灯节的规模并不大，大家都是悲悲惨惨切切的，悄悄把灯放了就离开了。自从有一年皇帝亲自来放了一盏河灯，太常镇的放灯活动就出了名，远近的人都愿意来这参与参与，一方面为逝者安魂生者祈福，一方面也盼着沾点真龙气息。渐渐地，放灯节就成了太常镇最大最热闹的节日。

以前小孩子们是不让在这天晚上出门的，但近年来规矩也松了些，虽然依然不让去僻静黑暗的地方，但河边还是可以的。

俞小鱼和小炮一放学就换了干净衣服往河边跑。

小炮似乎又胖了，边跑边喘着问：“我们吃过饭再出来不行吗？”

“当然不行！”小鱼嫌他跑得慢，回身拉着他跑，“今天过节，小雅姐一定会出来转转的。她都老长日子没正经吃过饭了，要是看见她，我们得拉她回家吃个饭！老是练功不补充营养，容易走火入魔的！”

“真的吗？”小胖使劲睁大快被挤成一条线的眼睛，“那我可得和我娘说，不能让我饿肚子！”

“你？饿三天也没事！”

两人跑到河边，发现各门各派都在搭台子，只有自在观划分的那片地还是空的。

“听说自在观换了个新卫士，好像整个门派就剩他一个人了，也怪可怜的。”小胖说。

“应该都出去历练了吧。咱们什么时候也能出去历练历练就好了。”小鱼踮着脚在人群中找艾雅。

“对对对！到时候小雅姐给人看病，你保护我们，我就帮你们背行李。”小胖嘿嘿笑着道。

“听起来怎么这么像小雅姐讲的西游记的故事？”小鱼哈哈笑了起来，“我是孙悟空，你是猪八戒！”

“我们一起降妖伏魔，什么妖魔鬼怪见了我们都绕着跑！”

两人正说说笑笑间，突然见前面乌泱泱过来一群人，个个穿红着绿，脸上涂脂抹粉。

“哥，妖······妖怪！”小胖吓傻了。难道自己这么乌鸦嘴，说妖怪妖怪到？

“什么妖怪，你看那不是卖糖大叔家的女儿吗？”小鱼眼尖，从人群中找出了认识的人。

“她们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中邪了吗？”小胖发现来的全是女的，怀疑地问。

“这个······”小鱼拉着小胖躲在树后，心里也有点犯嘀咕。

那群女人如一团彩云从小鱼小胖身边飘了过去，香气扑鼻的、叽叽喳喳地，眼睛却看也没看小鱼小胖，都偷偷瞟向被她们围在中间的一名男子。

那男子穿白衣、骑金虎，生得丰神朗玉，但脸上的表情却很是尴尬。

“那帅哥是谁？”小胖问。

“哈，以前没见过啊。”小鱼撇撇嘴看看他们去的方向道，“难道是自在观的那个卫士？”

彩云飘向了河边自在观的场地，男子终于破云而出，在河边下了虎，双手轻挥，一座十余米高的木台凭空而起，上面放着一个小小的蒲团。男子脚下生云，托着他缓缓上了高台。男子在台上向四周各施一礼，便背对着人群，面朝着大河坐下，在面前放下一只小香炉，点燃一根香。

“他为什么不朝着我们的方向坐啊？唉，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子。”

“好好的一个人，偏偏叫叫破晓，也不知谁给他起的名字。不过就算叫破布我也喜欢！”

“什么呀！破晓就是早上太阳没出来的意思，人家是闭月羞花，他连太阳都闭了。“

”我好心悦他啊！刚才他从我身边走过，衣带碰到我，我感觉都快要晕过去了！”

“让我闻闻，让我闻闻！啊！要是他的衣带碰到我，这件衣服我就再也不洗了！”

小鱼听见站在彩云外围的年轻女子花痴般地说着爱慕的话，忍不住摇头：“都得癔病了吗？家里人也不管管？”

小胖摸摸自己的胖脸道：“要不，我还是减肥试试？我也好想体会一把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啊，走火入魔就走火入魔吧。”

小鱼曲起手指在小胖头上敲了一记：“大好男儿不在皮相！好好修炼功夫才是正经事！”

小胖捂着头：“可他功夫也很好啊，都能飞了。”

这时，一阵轻而慢的吟诵声从高台上传了下来。那吟诵声像微风像细雨，拍着人们的脸颊，拂过人们的衣角，仿佛带有魔力，让人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却自觉不自觉地安静了下来。

鹌鹑般嘀嘀咕咕的大姑娘小妇人都盘腿坐了下来，低着头走过路过的人也盘腿坐了下来。小鱼和小胖也像被什么魔力攫住似的盘腿坐了下来。

河边一片宁静，人声鸟声虫鸣声都停住了，只有那天籁般的声音一声叠着一声，一句跟着一句，如波浪拍岸，越来越响，越传越远。

“咦，你看，那是小雅姐姐吗？”小胖突然拽拽小鱼的衣角。

小鱼忙向他示意的地方看去。霎时间只觉全身一震，一颗心砰砰地仿佛要跳出胸口。只见他天天心心念念的女孩正穿着一身白色长裙站在河对岸，头发如黑色瀑布般顺着肩膀披下来，只用一根银色的丝带松松地束着，远远看去如梦似幻。

这时天色向晚，太阳已经躲在山背后，只余一抹红霞在天边。红霞为艾雅素净的白衣做了绚烂的背景，余下的一点日光为艾雅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艾雅如一朵白莲，静静地，净净地立在水边，直到很多年以后，太常镇上的人还记得那天她恍如仙女下凡的景象，称她未来必将升仙。

艾雅微微仰着头隔着河看着坐在高台上的破晓。

他还是那么好看啊！迎着光，他的脸上和身上像有一圈光晕，像最慈悲的佛，像最完美的仙。

破晓原本在闭着眼诵经，突然睫毛一颤，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轻轻睁开眼，定定地看向艾雅站的地方，在与艾雅眼神交汇的瞬间，他微微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