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严青栀并没有太多的关注,那妇人跟在薛神医身边也并不多话,严青栀一直对她也很礼遇,该有的尊重一分不少,可多余的却是没有了。
大约就像是严青栀在的时候,绝大多数人也不会太关注严青竹一样。
这样一看,严青栀才发现面前这妇人虽然荆钗布裙,但气质沉静,倒不像是寻常仆妇,而更像是家道中落诗书世家中的夫人。
似乎是看出了严青栀眼中的疑惑,不等严青栀询问,薛神医已经开始解释。
“我薛家乃是召都有名的杏林世家,传承多年,家族兴旺,不过枝繁叶茂之下,枯枝败叶也总比旁的地方多……”
他说到了这里沉默了一下,而后便转移了话题。
“这位是老夫的侄女,名为薛瑾容,今年正好三十,她医术不错,也已经考过工科,又是我薛氏族人,人品能力老夫亲自为其担保,定然是信得过的……”
“而且,瑾容这人外柔内刚,放在寻常地方老夫也不甚放心,倒是你这小姑娘有些意思,侠肝义胆,颇有些上古遗风,此后,瑾容还要劳烦你照看些许。”
严青栀微笑着想薛神医点头,没有半分因为薛瑾容名气不高而产生的不悦。
“神医哪里的话,能得您信任是我等荣幸,何况此番也是我们的运气,你且放心!”
薛神医见此,这才更加满意,笑容之中除了真诚,还多了一点点感激,与严青栀简单的透露了一点薛瑾容的事情,薛瑾容就站在她的身旁听着。
“女帝开创盛世辉煌,使得女子亦有了一展抱负的机遇,只是道阻且长,并非所有女子都有这样的能力。”
“瑾容是老夫一手带出来的,天赋超群,只是可惜,世事弄人……”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并没有说的更多,只是又与严青栀寒暄了几句。
严青栀觉得薛神医和自家侄女肯定还有话说,说了自己明日离开的时辰便赶紧告辞。
薛神医招呼那个小童送她,严青栀也没有推辞。
那小童有些失落的样子,将他们送到门口以后,才仰头看着严青栀开口询问。
“苏姑娘,你们是要带着我大师姐离开吗?”
严青栀听见他的话,微微躬身与他平视。
“你是舍不得你大师姐吗?”
小童看着严青栀突然靠近的脸,瞬间脸红了一下,下意识退后了半步。
严青栀有些无语的看着他的动作,自己这好歹二十几岁的年纪了,也从来都没调戏过小孩子,怎么给他吓成这样!
小童稳了稳心神,这才开口和严青栀解释。
“我师姐很厉害的!她的梦想是开一家医馆。”
严青栀看着小童正经八百的样子,将自己难得升起的逗孩子的快乐压了下去,带着点笑意的问他。
“所以呢?”
那小童咽了咽口水,低下头从怀中扯出一个荷包,从那荷包里数出了几粒银豆子后,将那荷包收紧递给严青栀。
“这是我攒的想要帮她开医馆的钱,想让你帮我给她。”
严青栀看着那都有些磨开线的荷包,突然就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这是你的心意,你应该自己给她的!何况,咱俩又不熟,万一我把你的钱私吞了怎么办?你就不担心?”
小童摇了摇头。
“我师父看人还挺准的,我虽然不信你,但我信我师父!”
说完他的神情有些沮丧,沮丧之中又带着点无奈。
“而且我给她她肯定不会收的!他们总觉得我是个小孩子,但我已经不小了!”
说到自己不小的时候,他倒是有些赌气。
严青栀看着他气鼓鼓又很无可奈何的样子,差点就被他逗笑了。
她想了想,站起了身来,伸手接过了那小童的荷包,十分郑重的说道。
“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那我可以帮你把东西交给你师姐,但你可不兴后悔的,而且你后悔我也不认!”
小童用力点了点头。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才不会后悔。”
说着向着严青栀深深鞠了一躬,而后便退到了门口,目送严青栀和严青竹两人离开了。
两人回去的时候,严青栀还在和严青竹说刚才的事情。
“你们男孩子是不是都这样啊?”
严青竹愣了一下。
“什么样?”
“就是很在乎别人眼中的自己够不够强大,够不够有男子气概什么的?”
严青竹仿佛皱眉思索了片刻,而后才问道。
“你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我看起来像是会有这种顾虑的人吗?”
严青栀大白眼翻他。
“脸都不要了是不是!”
严青竹耸了耸肩,好像真的无所谓的样子。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回了院子里面。
一夜无话。
等到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薛瑾容就背着行礼站在了严青栀一行人住的小院门口。
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敲门,院门便已经从里面打开。
已经洗漱完毕,收拾利索的严青栀站在了院子门口。
“薛姐姐来啦!有没有吃过早饭?”
虽然没有实现沟通,但严青栀也不会让自己平白矮了一辈。
薛瑾容笑眯眯的,没有纠正严青栀。
“尚未,不过我准备了路上吃的东西。”
严青栀一边将她迎进来,一边说道。
“那正好,我们也还没吃呢,一起吃上些,省着一会上路胃里不舒服。”
薛瑾容也没有拒绝,点头以后便跟在了严青栀身后。
两人穿过院子走进房中,屋里已经收拾好了一张大圆桌,一大桌子的孩子站在凳子上,拿着馒头啃的高兴。
而薛瑾容看着桌上放的那高高的两盆馒头,不禁愣怔了一下。
“这是咱们路上要带的吗?”
热馒头装袋子里很容易粘粘,而且有水汽,很少有人赶路的时候直接带热的,看严青栀的样子,不应该连这个都不知道啊!
“不是,这是现在吃的!”
薛瑾容有些惊讶,仿佛没有听懂严青栀在说什么。
这种惊讶一直到两盆馒头见底……
这么长时间难得放开了肚皮吃顿热腾腾的饱饭,严青栀心情好的不行。
一大群人乌泱乌泱的出了院子,院子外面已经有人等在那里,是天镜司的人,过来给严青栀送马车。
这是梅横那边早就有人透露的,虽然严青栀没想过要梅横什么东西,不过人家既然送了,她也不会拒绝。
严青栀抱着那重伤的孩子谢过了送马车过来的人,正想要上马车,就看见客栈一侧的大院里,寒生正推着梅横那厚重的轮椅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她刚要迈出去的脚赶紧收回,不过马上她就反应过来什么,跟怀中的孩子小声交代两句,就连忙将他抱到了车里。
那孩子的视线随着梅横的轮椅而移动着,他眼中闪过了迷茫和困惑,就连被放进马车的时候都没能将自己的视线收回。
严青栀从马车上下来,梅横也正好到了进前。
她向着梅横的方向行了一礼,而她身后的孩子们,也都被严青竹按着脑袋给梅横行礼。
梅横对着他们一一点头,而后视线重新落回严青栀身上。
“听说你们要走了,便过来送一送。”
严青栀看着这样的温度,梅横里三层外三层都没见汗的额头,心中不禁有些感动。
“怎好这般劳烦……”
梅横无所谓的笑了笑,眯起的眼睛中隐去了许多隐晦的情绪。
“并不劳烦,相反,你送我的发簪我很喜欢。”
严青栀视线向着梅横的发髻移动,见那上面插的正是自己做的发簪,心中成就感满满。
只是身后的薛瑾容呼吸不受控的停滞了一瞬。
严青栀听到了异样,这才反应过来梅横的话有歧义。
“您不嫌弃,便是我等的荣幸。”
听她赶紧撇清两人的关系,梅横不由笑的更真诚了许多,没再胡乱调侃,对着严青栀的方向拱手说道。
“此去一别,有缘再见。”
严青栀也赶紧回礼。
“再会!”
说完抬脚就上了马车,君同月和薛瑾容抱着几个孩子上了马车,而陆涧则带着严青竹和另外几个孩子上了另一架马车。
他们这一路用的大多是梅横让人准备的东西,除了一些衣服和日用品外,就没有别的了,这时候倒是不需要搬什么东西了。
严青栀鞭子一挥,马车缓缓驶去,梅横就在一旁看着,只等严青栀开拔以后,回头向他拱手时,他才施以同样的回礼。
他们擦肩而过,梅横不知道要在这里等待着什么,而严青栀则要尽快赶回巢郡。
她可没有忘了,苏大伯说他出去两月便回,如今距离两月的时间已经没有多久了,他们回去的太晚只怕要出事情。
来的时候严青栀强势之下是对世界的未知和对未知的忐忑。
但回去的时候,她只剩下归心似箭。
彦州郡地方算不上多大,他们架着马车全力赶路也没用上几天。
一晃他们马上就要到当初横渡的渡口了。
到了那里,不管情况如何,严青栀都必须要停留两天。
梅横送她的马车太豪华,又太方便了,这怎么也不可能扔在这里,她得找个大船将马车载过对岸。
还要想办法给那些孩子弄好户籍。
救回来的时候没有考虑那么多,可现在都是问题。
严青栀原本想要回巢郡那边在处理的,但是巢郡那头盘查的太严,这些孩子没有户籍肯定不行。
起码得弄一个临时的。
倒是薛瑾容,没有这么多的烦恼,她不止有户籍和路引,还有天镜司和工院的令牌。
严青栀看着也挺眼热的,可惜她和梅横的关系没有那么好,这样的东西也不好讨要,而且人家那么大个人物,小来小去的事情,也不好麻烦。
严青栀本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打算,准备将需要的东西准备齐全,让严青竹再仿制一些户籍和路引出来。
反正只要通关,这些问题回到巢郡以后就好办多了。
严青栀正这样想着,马车便向着那渡口的城池驶去。
只是她的马车还没有进入城池,便听见耳边传来了什么响动。
那响动距离她很近很近,在这一瞬间,她头发都要站起来了。
她的耳力惊人,很少会出现有什么东西近身才被她发现的情况。
而且,严青栀这段时间因为被人追杀的关系,警惕心极强,能够靠近她这样位置,一定非比寻常。
她不敢舍弃马车,只能瞬间抽出软剑格挡。
银芒闪过,疾驰的马车没有半点变化,只是软剑‘当’的一声断成了两半。
刚才就十分警惕的严青栀,只觉得后背的寒气噌噌的往外冒,一脚踩在车辕上面,挥手抽出了靴筒之中的匕首。
耳边的声音不停,这一次是从头顶传来,严青栀不能抬头,马车如今高速行驶,车里还有一个经不起颠簸的孩子,不到万不得已她肯定不能舍弃马车。
周遭的声音仿佛一圈一圈的波纹传导向她的耳朵,许多想法在她脑袋之中一闪而过。
这人是来杀她的,是驭尸宗的那些人吗?
为什么她会暴露?
明明后来她深居浅出,难道是梅横那里又内鬼?
或者这人未必是驭尸宗的……
但不是驭尸宗的又能是哪的?
诸多念头闪过,头上的攻击以至。
一根绳索打了下来,绳结与严青栀的匕首撞在了一起。
严青栀听到声音,瞬间感觉到了那绳结打来的方向,恍惚之中一个人影仿佛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严青栀心头一惊。
竟然是这样厉害的人要对她出手!?
她手腕翻转,想要将那绳结削掉,但就在她动手的时候,绳结方向一转,竟然直接缠住了她握住匕首的手腕。
严青栀眉头一挑,手上一个用力。
“下来吧!”
她觉得以她的力气,想要将站在马车顶上的人扯下来还不是手拿把掐。
可没想,她这头刚一用力,那绳子一甩,已经飞了回去,而她则一个趔趄,半边身子差点没从马车上滑下去。
严青栀心头悚然一惊,稳住身形后,当即转头看向车顶的方向,想要借着这一瞬间看清楚车顶的人。
不过就在她看过去的同时,那人已经从车顶跳下,飘飘然落在了马车另一边上。
看见坐在那里的人,严青栀一脸震惊。
只见那边的人一头白发梳的整齐,长长的胡子随着风被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