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受邀到此作法事的道士,当真是仙风道骨。
现在正饮着热茶,只待送别宴一过,拿到三十万立马跑路。
江湖夜雨十年灯,当年一块闯荡的弟兄,不是进去吃牢饭,就是神不知鬼不觉被仇家毁尸灭迹,独剩他和大哥。
眼下,干完这一票,道士已有退隐之心。
三十万,加上最近些年积攒的钱财,足够逍遥快活的了。
年过五十的道士,接过添好热茶的茶杯,笑眯眼,“李兄,这次买卖多亏了你,只要钱到手,你的那份不日送上!”
里应外合,哄骗大小姐的李经理心花怒放。
认识道士两年,凭借自己的人脉,两人合伙骗的钱财不下两百万。
“哎,道长说的哪里话,区区小事,弟弟我举手之劳罢了。”
随即李经理低声再道:“反正大小姐人傻钱多,不骗白不骗。”
道士莞尔一笑。
干他们这一行的,或许有点真本事,总的来说还是骗钱多的傻大冒。
“说来也怪,这些年邪乎的事多的很,多亏这些事咱们才能发财。”
“听江湖朋友说,出了大问题,说不定邪乎事背后当真有邪乎的存在。”
道士不是开玩笑,神情郑重。
“哈哈……咱们赚够了钱,找一处阳气旺盛、风水极佳的宝地过活,不必管外界洪水滔天。”
两人说话声音极小,各自饮茶,各有算盘。
门被敲响。
李经理不耐烦的大声道:“谁啊?!没听我吩咐任何人不许打扰道长休息吗?”
“是我。”赵木槿平静的说道。
连忙开门。
李经理堆笑,“哦呦,赵总,您坐,您坐。”
道士一派仙风道气,起身,“大小姐,此间事了,贫道也要去昆仑寻仙访道追求长生了。”
陈禅随在赵木槿的身后,李经理讶异扫了眼他。
“你小子怎么跟来了?”
还钱一事,李经理清楚。
赵木槿道:“不提这件事,有点事我想弄个明白。”
“赵总,您说。”
“近些日子,工地发生不好的事你很清楚对吧?”
“对啊,底下人与我说了许多次,是我建议大小姐找位德高望重的高人做场法事。”
李经理纳闷回道。
道士顿觉不妙,边饮茶边思忖对策。
行走江湖重要的是见微知著。
赵木槿点点头,问道:“道长,法事做完了,工地的情况你怎么看?”
“回赵总的话,贫道毕生所学皆是降妖除魔,敢言现今的工地,绝无魑魅魍魉再行扰乱人心的恶事了。”
稍顿。
“贫道当然清楚,赵总心肠极好是做大事的人。法事后,说把那些魑魅魍魉打发回地府实则为托词,真实的情况则是,贫道看它们已无拯救的可能,召来冥冥中的天雷将它们一网打尽了!!”
道士说的杀气腾腾,好似真有一身不俗的本事。
赵木槿状若惊奇的叹道:“原来道长是为我考虑,多谢!我是知恩图报的人,当然也要为道长思虑,三十万再加十万算作是道长的报酬。”
“赵总您太客气了。”
道士稳重的挥挥手,
“当初说好三十万就是三十万。贫道入世,为的是开太平,除掉一众魑魅魍魉还芸芸众生平安康健。只是红尘滚滚,无钱寸步难行、难倒英雄汉,贫道斩妖除魔收取些钱财……赵总应该会理解吧?!”
“自然理解。”
赵木槿理所应当的说道,“行走江湖,也不能饿肚子……”
“哎呦,赵总您太……太是了解我们了。”
“稍等,道长,我话还没说完呢。”
赵木槿不禁扭头看了眼陈禅。
他古井无波。
普通的外表下,藏着一种她无法解释清楚的洒脱气质。
“这场闹剧,到此结束吧。”她说。
李经理跟道士齐齐一怔。
“赵总,您……您什么意思?”
李经理吓的不能自己。
道士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如此局面曾经数度试想过。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赵木槿行事雷厉风行,她拍了拍手掌,又从门外走进位三十左右的青年。
李经理顿时双腿软了下来。
道士站出来:“赵总,我的名声您在泉城打听打听,有口皆碑……”
“我知道。”
“……”
“赵总,而今是科学社会哪有什么妖魔鬼怪啊,工地里出现的异象,不过是现在的科学解释不了,工人心里因此难安。您请我来,用我的口碑做场法事,最终赚钱的还是赵总您啊!三十万花在上面,真不多!”
道士走南闯北,随机应变的本事不知比李经理强上多少倍。
这招站在赵木槿的立场辩解,合理合情。
就欺负她涉世未深、人傻钱多。
可是。
陈禅为她打开了一扇从未接触过的大门。
她的世界观自此被颠覆。
李经理怨毒的瞪道士,怨他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屎盆子留在了他的脑袋上,旋即暗想必须说几句话。
不过赵木槿并未给他说话的机会,她看向三十岁上下的青年。
那青年脸色奇苍白,结结巴巴:“李……李经理……自项目开始……利用职权之便安插亲朋故旧,更是……更是把赵总您的行踪透露……透露给元公子。甚至李经理早已找好了下家,只等在项目里捞足了钱,马上找借口跑路。”
她似首次听说,点点头,死死压抑着怒火:“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啊。嗯,你继续说。”
“是,是……”
“胡说八道!!!王志,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为什么冤枉我??!我对你这么好!为什么苦心孤诣的栽赃、冤枉我?!”
李经理听到一半,胸膛剧烈起伏,脸色赤红狰狞,指着王志大声怒喝。
赵木槿平缓的道:“你说就是了,李经理奈何不了你。”
“李经理与这道士认识很长一段时间了,即便没有诡异的事,李经理也盘算故意造出一些无法解释的蹊跷事来,好让道士来咱工地上作法事。”
青年顿了顿,给李经理判了死刑,拿出一个U盘,“赵总,里面不仅有我暗暗记下来的关于李经理一伙贪腐的账单,还有他和道士在豪华酒店里酒醉金迷、密谋骗钱的照片、视频。”
不单单李经理,道士也瞠目结舌了。
“这……这……赵总,千万别听他胡言啊!!我跟李经理就算早就认识,绝无心思胆敢骗到您头上啊!”
帮着赵木槿安抚工地和里应外合骗取钱财,根本就是两码事。
两人心境大乱,前言不搭后语。
“报警!我现在就报警,王志你在造谣污蔑我,知道吗?!法律会还我一个清白!!!”
王志定下了心,声音大到外面的人听的一清二楚。
“李经理,我的所作所为全是董事长吩咐的!!董事长念在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一直没有揭穿你,万万想不到你敢作威作福到大小姐的头上,不知死活!!!刚才我已经打电话给董事长了,董事长只说了四个字,‘移送司法’!”
“我拿你当兄弟、当亲信、当心腹,王志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李经理浑身哆嗦。
道士深呼吸了口气:“赵总,您是要鱼死网破?您可了解贫道早年在江湖刀口舔血?”
“如何?”赵木槿不解反问。
“好,好,好!”
道士下了决心。
“江湖的朋友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做‘白马探花陈庆之’,所谓,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当年我也是龙潭虎穴如入无人之境的人。大小姐您是富贵人,不懂我们被逼入绝境,能做出什么事来,您眼下还来得及后悔。”
不加掩饰的威胁!
赵木槿满不在乎,指着陈禅:“有他在。”
“他?大学还没毕业吧!我听说过你,叫做陈禅,借了大小姐一百万还不起。”
道士蔑视道。
他压根瞧不起陈禅,不把他放在眼里。
赵木槿继续按压着熊熊燃烧的怒火,问道:“你怎么确定他不是你的对手?”
“呵,不瞒大小姐,常年混迹江湖,谁能做我的对手,贫道还是一眼可以看穿的。”
李经理跳出来道:“大小姐您家大业大,何必跟我们这些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混饭吃的底层人斗气?将我们当一个屁给放了吧,省得两败俱伤谁都讨不了好。”
赵木槿反问:“我若是不呢?!”
道士跨前一步,怒发冲冠,呵斥道:“赵木槿!老子看在你爹的份上给你脸了,你不要不识好歹,即便你爹在这儿也得放我们走!”
“我就不!”
赵木槿斩钉截铁。
“好!好!果然江湖代有才人出,不愧是赵健勇的独女,天不怕地不怕,老子今天就给你好好上一课,明白告诉你,江湖上不是什么人都能招惹的!!!”
道士仗着阿大不在场,赵木槿便是煮熟的鸭子,插翅难飞。
顿时后路已想好,绑架赵木槿要挟赵健勇,再得一笔钱,跑国外养老过神仙般逍遥的日子。
狠话放完,道士恶狠狠的冲赵木槿而去!
李经理脸色煞白,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许进不许退,抄起椅子随在道士的身后,抡向王志,他怕王志插手坏事。
至于陈禅,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毛都没长齐,担心什么?
赵木槿看似冷静,心里已然惶恐,她所有的指望便是身边貌似普普通通的陈禅!
陈禅依约出手。
她长出一口气,踏进这间房,揪着的心彻底放下。
如果没有陈禅,撕破脸面这事,赵木槿哪敢铤而走险,父亲常教育她,凡事谋而后动、毕其功于一役。
道士行走江湖,身经百战,下三滥的功夫,更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如何擒拿赵木槿的过程使其吃足苦头,太清楚了。
所以一出手,狠辣十足,袭向她的**位置。
然而。
陈禅焉能令道士得手?
道士眼前一花,刹那间攻守易势。
一掌推到道士的胸膛,如炮弹,大吐一口血倒飞出去。
即将用椅子砸到躲闪不及王志的李经理,被道士合身撞倒,摔的七晕八素,正要破口大骂时突觉脸上热乎乎,抽出一只手抹了一把,定睛一瞧,竟是鲜血。
道士哪还有初始的狂妄,紧闭双眼,脸色煞白的可怕,生死不知。
李经理惊骇的把目光投向陈禅。
而陈禅心中一冷。
不顾已然毫无还手之力的两人,扭头看向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