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魂凝月宗的九长老卢若洋、三长老孙荣俱都死在陈禅手下,刘仙青丝毫不以为意,连对陈禅的丁点杀意也没有,此事倒是令人惊奇。
三人离开私立医院,刘仙青回首打量了眼有如山水田园的私立医院,说道:“在此建所私立医院一事,起先我毫不知情,还是闭关而出查看炼魂凝月宗俗世账目时才知道他们在泉城建了座高档奢华私立医院。”
“唉,一日不得解脱,一日都得为了钱财争来争去,听宗门小辈说,私立医院的效益不错,每年上交到宗门的钱,引得几位长老口水四溅,你多点不行,我少点不行。”
刘仙青给陈禅透露了点以后打算,他故意和陈禅并肩行走,王葳蕤跟在两人身后。
“泉城事了,回到宗门,不能再看炼魂凝月宗堕落下去了,魔道本是求自由,但绝不能求没有拘束的自由。”
陈禅应声道:“你要修一颗混元心,闭关打坐是修不成的,处理处理俗物反倒有点帮助。”
“先生也这么认为?”
陈禅笑道:“我从没听过高手是闭关打坐炼成的。”
“好,有先生此言,回到宗门,我必定上上下下清洗一遍,这些年炼魂凝月宗发展太快了,吸收进来太多野心家,该到了将他们驱逐山门的时候。”
“嘿嘿,有些人居然传出去我坐化的消息,真是让我无话可说。”
刘仙青望着天幕,分外感慨,不出来走走,眼光被限制在洞府的一亩三分地上,觉得自己甫一出世必定惊骇世人,谁会料到,偷偷摸摸到泉城,见到的大战,完全超出了自己的理解。
尤其身边这位先生,自从见识他与女子剑修一番大战,刘仙青处心积虑的想和先生见上一见,就算不能交换修炼感悟,随便说说话也好。
陈禅没接他的话,问道:“你来之前没想过我见你是魔头一剑杀了你?”
“想过啊,先生跟王崇谅动手,我就在想要不要现身见见先生,想来想去,我寻思着,即便再打不过先生,不顾一切逃命还是可行的吧?”
“况且,先生所杀之人,无一不是为非作歹之徒,我痴迷修行,身上的魔气无半分血腥,先生执意动手,只能埋怨自己判断失策。”
刘仙青拿出一包口香糖,递给陈禅。
口香糖普普通通,只要是商店就会有售卖。
接过,递给跟在两人身后的王葳蕤,他道:“不太喜欢吃口香糖。”
先生给自己的,说明刘仙青未曾在上面动手脚,她放心接来,大大方方撕开包装,放嘴里一片。
“小丫头身为大王家的人,看着王崇谅死在先生手中无动于衷,嘿,万一走漏风声,世间可真没你的立身之地。”刘仙青吓唬她道。
王葳蕤漠不关心:“只要前辈不说,大王家哪里能知晓的?”
“你这无法无天的小丫头啊,太小瞧大王家内那群聪明人了,既然我都能猜测失踪的卢若洋和孙荣是先生所杀,大王家一群野心家莫非觉得没有丁点怀疑?”
“纵然他们没有怀疑到你身上,大王家来泉城一众高手,全都死了,你就没点责任?”
王葳蕤结巴道:“我……我年轻,不过是小辈,大王家的高手战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刘仙青摇摇头:“面子上的事情罢了,这么多高手战死,大王家稳坐钓鱼台的人反正不背这口黑锅,你们家主肯定也不背,总得找人来将黑锅背起来吧?”
“找来找去,迟早会找到你头上。”
听他一番话,王葳蕤彻底害怕了。
“先生……我该、我该怎么办?”
“别听他吓唬你。”陈禅笑道,“他一个闭关修炼的人哪懂的人心啊?你只要多送点好处给他们,黑锅自然是有别人背,扯不到你身上。”
说起好处,王葳蕤瞬间了然于胸。
原来先生早就为自己谋划好了,说事后开炉炼丹送给她的亲爷爷,先生打算给大王家那群老东西一人都送上一颗,倒是名义算在她头上,自然没人说三道四。
不过,给了大王家这么多珍贵的丹药,岂不是平白无故送予他们一桩仙缘吗?
先生不怕养虎为患?
陈禅又道:“区区点小礼物,咱们还是送的起的。”
王葳蕤心中疑虑彻底打消。
转念再想,大王家的老东西痴迷内斗,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争权夺利,就算道行高一点又如何?王崇谅连自家兄弟王崇解都能干脆利落的出卖,他们会有多大的出息?
王葳蕤美滋滋,先生为她考虑的周全,她在先生心底的地位一定很高。
猜得不错。
陈禅几位记名弟子,谢镜花,远在山城的小九尾狐傅红葵,月花,半个王葳蕤,尽管一碗水很难端平,竭力去做就是了。
之所以说王葳蕤只算半个,还是他传授给她的功法并不属于自己,代人收徒。
提起傅红葵陈禅有件事不知晓,自从他离开山城后,傅红葵隐在幕后几乎把他在山城的智勇传遍了整个蜀地,说起那位神秘年轻修士,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都能说个一二三来。
刘仙青顿时看看陈禅又看看王葳蕤,啧啧道:“自古美女爱英雄,先生年纪轻轻,身上朝气蓬勃的气令我无比羡慕,我看呐,王家的小丫头跟着先生算了。”
王葳蕤霎时间脸红,耳根红的有若朝霞。
“你胡说什么,他是我的先生。”
“先生?现在可没有古代师徒规矩了,讲究随性自由,喜欢就是喜欢,追求就是了,多大点事啊。天大地大,老天爷高高在上,管的事那么多,怎会管你吃喝拉撒睡啊?!”
“话又说回来,人间的规矩都是人无中生有创造出来的,我看呐,你这小丫头鬼灵精怪又多愁善感,不如凭自己一腔心意,爱干嘛就干嘛,等你视那些狗屁倒灶的规矩为无物,指不定既能得到想要的道侣,亦能修为精进。”
刘仙青一席话好像无数魔咒响彻在王葳蕤耳边,她仔细想想,刘仙青说的不无道理。
陈禅及时打断:“他修的本就是魔道,你要是着了他的道,可就入魔了。谁说世间规矩无中生有创造出来的?遥远年代圣人以步丈量人间,仰苍穹、观万民、悟大道,一点点的将道理自大道里提取出来,遵守人间规矩,便是行走堂皇大道。当然,大道并非一条,但
你现在所行的路,却是最无愧于心的一条。”
“魔道讲究个随心所欲,也就是这老头心比天高想修个混元心,不然哪会压制七情六欲?”
刘仙青嘿嘿几声,没再说话。
王葳蕤恍然大悟。
是啊,人正常的七情六欲本就是天理,超过基本需要的**便需谨慎再谨慎。
魔道中人倒不限制七情六欲,纵欲之人比比皆是,下场又是如何呢?
刘仙青瞥了眼王葳蕤,见她收紧心境不再深想自己的话,暗道,大王家错失了一位可造之材啊,王葳蕤虽是女儿身,潜力比她哥哥要强多了。
厚积薄发不容易用肉眼看出来,往往过上很久,才能判断一个人到底是否大器晚成。
只是像王葳蕤这样已然取得一定修为,再去看她,刘仙青身为顶尖琉璃境真修,还是依稀能瞧的出眉目的。
“先生,王葳蕤这苗子您得看好了,迟早会一鸣惊人,她那位天骄哥哥貌似一骑绝尘,实则后劲不足,很快就会落后其他扬名的天骄。”
刘仙青传音给陈禅。
陈禅讶异:“你见过王葳蕤的哥哥?”
“见过,我没到泉城前,在另一座城市偶遇了。”
“哦。”
陈禅冷淡应下。
私立医院四周空旷,并没有吃饭的地方。
走了一段路程,早就可以御风前往泉城,仅是刘仙青故意拖慢行程,想跟陈禅多说几句话。
“你来的够快的。”
陈禅忽然说道。
刘仙青打好了腹稿:“见先生一面,心愿已满足,再无憾事,何况先生对我说的话,我铭记在心,过上多少年都不会忘。”
“你如何看待走火入魔的王崇谅?”
“……”刘仙青沉吟少许,皱眉继续说道:“走火入魔的王崇谅反而像正人君子,不过再如何的正人君子亦是走火入魔,某种执念扎根在他的心底,绝难祛除,必须得杀,不杀后患无穷。”
死前把一身修为道行送给王葳蕤,自己甘愿成为她的嫁衣,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王崇谅和往日迥乎不同,之前的王崇谅可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那种人。
“嗯,说的有点道理。好了,话语说够了吗?”
“什么也瞒不过先生,说够了,咱们去吃饭?”
“走吧。”
陈禅牵着王葳蕤的手腕,两人御风而去泉城。
身影越升越高,渐渐到了云上。
王葳蕤呼吸间皆是云雾水汽,冰冰凉凉,精神大振。
“鱼嘉跟夏侯穷的伤势没事吧?”刘仙青乍然询问。
陈禅摇摇头:“伤的不轻,得养一段时间。”
“夏侯穷此人我瞧不起,勾心斗角的水平不输大王家那群人,甚至犹有过之,他好的点则是不向自家人下狠手,狠手向来留给外人。”
“所以说夏侯家在江南一地崛起不是没有道理的。”
刘仙青点评夏侯穷。
继而说起鱼嘉。
“鱼嘉最令我佩服的一点便是半点不怕神州修行界正道的敌视,竟敢收养来历不明的孤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把他们保护的很好,还出了位谢镜花这位天骄。”
“她而今是司天绝对的高层大人物,眼光高了不少,修为道行更是在她这般年纪已经接近我,鱼嘉将来有极大概率比我率先成为金丹境大修士。”
陈禅淡淡道:“金丹境与前面几境相比,几近不在一个层次,哪能说突破就突破的?我看古籍,即便在上古年代修行界兴盛年代,金丹境修士在人间都是了不得的存在。”
刘仙青沉默。
金丹境的意义别人或许不知,追求了快十年的他可心知肚明。
只有到了金丹境,才敢说有极其渺茫的机会追寻羽化飞升。
不成金丹境,永远都是井底之蛙,见识不了修道里的大风景。
陈禅多看了刘仙青几眼。
此人尽管是魔道中人,倒有可取之处。
唯独太过追求金丹境了,只从大局着眼,不看细微之处,如此一来,想要探寻自己的金丹,千难万难。
何况他修的是混元心,混元心最难的一点在难辨真我。
这一点,自开始一直延续到羽化境,唯有辩清了真我,方能有机会成仙作祖。
陈禅认识几位修混元心证道混元的大人物,那几人哪个皆是历经了无数磨难,最终识得了真我。
和难辨真我相比,修混元心的其他难处,显得不那么难了。
找家依旧营业的高档餐厅,对刘仙青来说,轻松的好似从地面捏起一只蚂蚁。
三人落在泉城某座高楼之上,从顶楼坐电梯到十六层。
电梯门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位具有真气的修行者。
道行不高,但让修行者充当餐厅的门卫,可见餐厅老板的财大气粗。
里面很热闹。
三人出了电梯就能听到醉酒后的呼喊声。
“三位,有没有会员卡?”
陈禅摇头。
刘仙青也摇头。
四位修行者目光看向王葳蕤,她同样摇头。
“不好意思,我们餐厅的规定,只接拥有会员卡的客人,非常时期,请三位谅解。”
刘仙青不废话,推开四人。
四人眼神忽然迷茫,顺着他的力道朝两边闪开。
进一扇古香古色的大门。
门厚重,实木打造,能嗅到清新的香气。
陈禅敲了敲门的声音,感慨道:“南海海底纯赤木,餐厅老板的门路广泛啊。”
王葳蕤从没听过什么海底纯赤木,刘仙青向她解释道:“这种木料是专门长在海底的灵树,十分难得,即便在古时,修行界想要获得一块南海海底纯赤木,也得付出点代价。餐厅拿纯赤木打造大门,不简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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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可是话又说回来,能在泉城乱糟糟一片的境况下,大张旗鼓的开门营业,这餐厅老板就不是一位普通人。”
过的了四位修行者一关,一路上并没有其他人阻拦。
旁边跟过来美貌服务员,为三人订下房间,领着他们前去。
房间外是块餐厅,摆放着四张大桌子。
桌子旁坐满了人。
醉酒后的呼喊声便是他们吵闹出来的。
三人经过他们时,不约而同看向三人。
现在能到餐厅用饭的客人,非富即贵,且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富贵,须得大富大贵。
“请贵客留意自己的视线。”
服务员挡住三人,弯腰歉意说道。
众人嗤笑,扭过身子继续吃喝。
进了走廊。
刘仙青问服务员:“他们都是什么来路?”
“拥有会员卡的客人,皆我们老板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当然广迎八方来客。”
服务员的话语滴水不漏。
走廊两边的房间不时打开门,另有服务员不是端着酒水便是端菜进出。
陈禅散开神识。
餐厅里的客人,竟多数是修行者,当中修为最高者,达到了无垢境后期。
刘仙青传音道:“先生,我随意找的餐厅,还挺不俗的,要不,咱们吃饭途中找找乐子?看看餐厅老板是什么人?”
“不必了,泉城水深,藏龙卧虎,我不想招惹多余的麻烦。”
刘仙青被陈禅呛了下,他暗暗道,先生啊,您还不怕麻烦?不说您此前的战绩,单单施展法天象地与那神秘女子剑修大战,就够泉城内许多人麻烦的了。
那场大战的余波眼下仍是在扩散。
因为许多人照旧不明,两人的大战意味着什么。
而知道意义的真修高手,又不愿现身说法。
只能等到有人泄露消息,迅速传播,众多前到泉城的修行者,才如梦初醒。
他和苏峮大战,是超越真修接触金丹境的大战。
换句通俗易懂的话,两人之中任意一个人,想斩杀真修高手,不难。
既然不难,身在泉城的真修们就得勒起裤腰带过日子了。
免得做错事让陈禅给斩了。
此事有成例。
真修高手不顾忌百姓性命于泉城大战,陈禅一人前去,斩了个精光。
又知道他为接触到金丹境的大高手,想要竞争七十二口泉池,就得充分考虑自己的身家性命了。
眼下陈禅身边的刘仙青就深刻清楚那场大战的意义,所以他见陈禅一面,万般讨好。
就连刚刚对王葳蕤说的魔道言语,亦是讨好陈禅。
刘仙青看来,王葳蕤年轻貌美,一心一意臣服陈禅,陈禅岂非坐享齐人之福?
进了房间。
一张打造精良的木桌。
虽非南海海底纯赤木,用来打造木桌的木料照样罕见,乃是生长在东南大山深处的灵树。
自灵气复苏以来,深山老林不断冒出些灵树妙草,引得商人们花上大价钱采购。
三人坐定,服务员拿来菜单,交给刘仙青。
刘仙青看也不看递给陈禅,陈禅反手放在王葳蕤桌前。
服务员的视线霎时尊重注视她,心底暗道,三人里尊贵之人原来是年轻美貌的女子,我还以为是老者呢。
能成这家餐厅的服务员,察言观色的本事,差不多是一等一的。
王葳蕤不客气,点了六样听都没听的菜名。
刘仙青扫了眼,笑嘻嘻道:“小丫头真不给我省钱!”
“是你请我们吃饭的。”王葳蕤回怼。
服务员露出浅浅的笑意,接过菜单,转身轻轻关上门。
房间并不大,约二十平米。
不大,五脏俱全,另有一张单人床摆在墙边供人休憩。
陈禅敲了敲木桌,听声音良久不散,笑道:“一路走来,餐厅老板的财力在我心中又上升了一个档次。”
“可不是嘛,餐厅保安都是安命境的小家伙,我更加好奇餐厅老板何许人也了。”刘仙青笑道,“说不定是我的同道中人。”
他的同道中人,便是真修高手了。
“先生,泉城鱼龙混杂,不如我去把餐厅老板找来说说话?”他问。
感受到气息最强是无垢后期,但想挖出老板也不是一件难事,老板跟餐厅之间的因果千丝万缕,只要刘仙青以抽丝剥茧之术,细心整理此地因果,就能大差不差的寻到老板。
陈禅忽然摇头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刘仙青比他晚一点察觉。
旋即起身开门。
门外是位中年胖子,不善于打扮,衣服凌乱,满身酒气。
中年胖子正是三人进走廊时,看向他们的众人之一。
胖子一屁股坐在刘仙青身边,与此同时,门外出现了两位安命境的修士。
他道:“我没见过你们。”
刘仙青笑意盎然,伸出手:“恰好,初次相见便是缘分。”
中年胖子叹气道:“既然我没见过你们,就没有发给你们餐厅的会员卡。你们还能神不知鬼不觉骗过电梯外的修行者,说明你们的道行很高。”
“修为道行嘛,一般般,主要想见识下世面。”刘仙青赔着笑。
圣人说,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那是圣人说的,世上的七十老人,几乎无一人能做到从心所欲不逾矩。
甚至说,想要做到从心所欲不逾矩是一件很难的事,得把心境多加打磨。
刘仙青的心境,现在就是从心所欲不逾矩。
他能够以顶尖真修的身份,顺其自然,接过中年胖子的话说下去,并无一丝一毫的凝滞,也没顶尖真修的高不可攀的姿态。
陈禅暗自点头。
刘仙青即便统领炼魂凝月宗,也是位守着规矩的修行者,别看他一口一个破规矩,其实他比谁都明白,世间的规矩有时候会变成保护身家性命的护身符。
死在陈禅手下的神秘女子剑修,最大的问题,就是她不在乎规矩。
“见识世面,就到我店里?还骗了我!”中年胖子隐隐生气。
旋即怒火消散的无影无踪。
“这样吧,你们别在店里闹事,今日这顿饭我请了。”
刘仙青马上摆手:“不行不行,这顿饭一定得我付钱?”
“为什么?我请你们吃饭还不乐意?!!”
“当然乐意,全是之前我就说了,要请他们吃饭。”
中年胖子看向陈禅、王葳蕤,视线停在王葳蕤身上,吧唧吧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