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如春,桓武躺在床榻之上,却是感到丝丝的寒意。
“主公,钟步七自从那日与杨羡一会之后,便再没有下过紫电峰。”
方雨亭站在桓武的床榻一旁,诉述着的是桓武心中始终放不下的这一件心事。
“扶我起来。”
外面的情势犹如疾风骤雨,催打着,桓武的身躯越发的颓弱。方雨亭握着桓武的手臂,可以感觉到这副躯体之中所蕴含的灵已经将近枯竭。
“主公!”
“钟步七是弥罗宗主,当世唯一一个可以与杨纯相较的大宗师。然而弥罗宗在八家巨擘之中,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一个。如今的情势来看,无论杨羡与钟步七那日相会说了什么,最好的办法便是利用山中一脉的力量去钳制他。”
“臣明白了!”
方雨亭点了点头,耳旁响起了桓武仆从的声音。
“主公,常虞来了!”
“终于来了么?”桓武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容,看向了方雨亭,“走,我们一起去见见。”
方雨亭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盒子,从中拿出了一枚丹药,递给了桓武。
桓武服下之后,本是枯缟的脸色好了许多,不久还浮上了一层红色。桓武的身躯很是虚弱,可他要见的这一位,却是必须审慎面对的老家伙。
桓武见到常虞的时候,这个老家伙正喝着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常虞见到桓武的时候,很是客套地站了起来,拱手一礼。
“耕愚不必客气,坐吧!”
常虞比桓武要大十几岁,与杨慈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只是,如今的常虞却是精神矍铄,而桓武已经是行将就木。
“多谢侯爷!”
常虞是周室元老,历经三帝。苏哲死后,常虞俨然已经是夏氏老臣之中的顶梁柱。尽管桓武对常氏一族大加拉拢,然而常虞的态度却始终暧昧不清。
对于桓武给与的赏赐,常虞照收不误。然而在朝政之上,常虞却始终保持中立,既不帮桓氏,也不帮夏氏。
“近来朝廷上下、各州郡长、军中诸将都发来奏本,想要劝我称帝,不知耕愚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桓武问得很客气,然而这事情本身又怎么可能值得客气?
“侯爷有大功于社稷,诸臣所奏,亦为人心。”
常虞说了半截话,便没有再说下去,说了跟没说一样,根本就没有说出他的意见。
这个世上敢和桓武这么讲话的绝对不多,而常虞却是其中一个。
桓武也没有勉强常虞表态,自谦起来。
“桓武名微德薄,不敢觊觎大位。且人心多变,不可依仗。”
方雨亭便站在桓武一旁,这位星之一脉的大宗师就如家仆一般,给桓武递了一杯茶。
“前些日子,杨羡小儿犯上作乱。后虽退却,关中狼藉一片。我将宗石留在了散水关前线,抵御蜀军,想来也是委屈了他。”
常虞心中有些惊诧,没有想到桓武会突然提到他。要说孟清在整个常氏一族的后辈中,一向低调,绝对不算显眼。
“能为朝廷效力,是宗石的荣幸。”
常虞说了这么一句,本不想要在孟清的事上与桓武多费口舌,可桓武却抓着不放。
“以宗石之才,犹胜当年的晋助。然而晋助狂悖,宗石却是难得的谦下。将宗石放在散水关前线,也的确有负他的才华。”桓武说到这里,自顾自地挠了挠头,“对了,宗石今年几岁了?二十有六了吧!”
桓武随口这一句,却让常虞面色大变,手中握着的茶杯一颤,差点脱落。
“而令弟,也就是孟清的父亲,我记得是在二十八年前过世的吧!”
图穷匕见,桓武掌握着一个天大的丑闻,一个足以让常虞身败名裂的丑闻。
“侯爷究竟想要说什么?”
常虞面色肃然,看向了桓武,没有了以往的老神在在,却是精芒毕现。
“耕愚放心,桓武对他人的**不感兴趣,亦不会将之昭告天下。可怜天下父母心,有时候,越是珍爱的,也就越会让她远离。耕愚所为,武感同身受。”
“那么就多谢侯爷了!”
常虞说着,可是话语中却没有一点感谢的意思,反而有几分咬牙切齿。
“天下动荡,异族为乱。吴、楚二贼尾附杨羡小儿,有乱社稷。耕愚为大周之臣,亦是国家柱石。武有意上奏天子,让耕愚出任雍州大都督一职,不知道耕愚可愿意屈就?”
常虞心中无奈,奈何桓武抓住了他最大的把柄,逼迫他就范。更重要的是,在桓氏与夏氏之间,常虞再也无法保持中立。桓武时日不多,可他在为桓氏铺路,让神都的世家大族站在桓氏一边,避免在他身死之后,因为世子之位,发生动乱,让杨羡有机可趁。
“如此,便多谢梁侯了。”
虽然得了雍州大都督一职,可常虞心中却没有什么高兴的。桓武给了他巨大的权力,可同时也让他远离了权力中心。
何况,那是在雍州,梁蜀相争的最前线。而现在雍州,完全便是一副烂摊子。桓武是有意要将他当牛做马,替他擦屁股。
看着常虞远去的身影,方雨亭说道:“常虞此人,高深莫测。留着他,终将是个祸患。”
“我知道!可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桓武点了点头,说道:“若是苏静安尚在,我本可以用他来制衡常虞。可惜啊!苏静安有负于我,可常虞也不能杀。雨亭,便在我死后,你要替我盯紧了他和孟清。”
“臣明白!”
“常虞此人,事事料得先机。我不想要这么早公布世子之位,便是不想要神都太早陷入漩涡,能够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安排梁国上下之事。可他似乎早就看破了我的用心,却是早早地站在了桓磬一边,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桓武一笑,说道:“不过这样也好。乱世还没有结束,还远没有到鸟尽弓藏的时候。杨子瞻当世人杰,天下难有匹敌。留着这个老家伙,用来对付杨羡,那是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