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原。
飞雪连天,荒丘尽没。夜晚的雪下得很大,却仍旧有着点点微亮的光火在移动着。
永和九年的冬天,梁蜀之间一场足以改变整个天下的大战悄无声息地湮灭。这极北之域的雪原,却依旧感受到了杨羡与桓武,大周帝国中两个最为强大的诸侯之间争斗的余波。
桓武为建上犀骑,再度与景云修好。桓武为了得到景云手上掌握的马种,答应了许多的条件。梁燕两国互通关市,梁军甚至在与燕国相邻的辽西郡边境,撤走了很大一部分兵力。
永和四年,梁军伐燕,夺走幽州西部,将景云赶到了落雁关之东。
燕国建立的根基只有幽州的一部分,虽是较为广袤的那一部分,可是落雁关以西,幽州大部分膏腴之地,却是在桓武的手中。
景云虽然燕国之主,但其实名不副实。自从燕国立国之日,景云便一直想要拓展生存的空间,获得喘息之机。
幽州环境特殊,往西面对的是桓武,东南与东海相连,北部则是丰原。
这样的情况下,只有往北才是唯一的出路。而景云率领三万幽宁铁骑进入辽西时,便已经开始谋划。
丰原地域十分广袤,长冬严寒,可是资源丰富。六百年前草原帝国崩灭之后,一部分的蛮族便散落在丰原,以部落的形式散居。
为了凝聚大部分力量进行北拓计划,景云必须保证燕国的周围环境稳定。当初将景瓶儿嫁入梁侯府便是有着这样的考虑。
只是事与愿违,因为杨羡的关系。燕国与梁国的关系非但没有好转,而且变得相当恶劣。
梁燕之间对峙了两年,才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景云的时间不多,但是梁燕之间的关系却是暂时稳固。
也因此,在蜀军北出散水关,桓武带着神都梁军主力奔赴关中的同时,景云便带着三万幽宁铁骑北上,开始了他的北拓计划。
无方、见竹、分阖三个本是依附景云的蛮族部落叛乱被剿灭之后,燕国以北已经没有几个大的蛮族势力可与景云相抗。
景云花了两月的时间,成功在入冬之前,将丰原的南部占领,同时收纳了五万左右的蛮族人口,将之迁往了燕国。
这是一场相当大的动乱,景云对于敢于反抗的蛮族,几乎是零容忍的态度。三万幽宁铁骑北出数战,无有一败。
不少的蛮族因为惧怕景云,冒着冬日刺骨的冰寒,向着丰原更寒冷的北部迁徙,只是为了躲避这场战祸。
呼呼的风在洞外吹拂,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山洞之中,微亮的火光顽强的挣扎着,挤满了蛮族。他们所带的食物和燃料已经不多,对于柴火用量的控制度甚至已经精确到了一根。
他们必须保证这洞中有着火光,哪怕是那么微弱。因为一旦火熄,山洞的温度冷了下来,那么这里的蛮族大部分都会冻死。
这场雪很大,阻拦了景云的兵锋,也阻缓了他们迁徙的步伐。这里的蛮族必须熬过这场大雪,才能在风平浪静之后外出获得足够的补给。
篝火微弱,却是他们生存下去的希望。
一位蛮族的老者坐在洞窟的最深处,始终闭着眼睛。他与这洞中一干目光呆滞的蛮族不同,显得很是平静。
哪怕这时不时吹尽山洞之中的冷风也不能让他惧怕,哪怕是这洞中所有的蛮族随时都有灭族的危险也不能让他动摇。
可终究,这位老者还是睁开了眼睛。苍白枯燥的头发绑着一根根小辫子,黝黑的皮肤上满是丘痕,可与一众听天由命的蛮族不同,老者的眸子雪亮。
老者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灵,而这股灵的主人,在这严寒的天气之中,**着脚,一步一步地走近,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是谁?”
洞中的蛮族勇壮很快站了起来,手持骨矛,戒备在所有蛮族之前。
“苏婴!”
清亮的声音在这洞中响彻,给这枯寂的洞窟带来了一丝活力。女子的话语便犹如春风一般,让一众蛮族的勇壮陶醉,甚至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妖族的九尾狐大人么?”
老者似乎听说过苏婴的名字,也知道她的来历。唯一不知道的是,这个传说之中智谋惊人的小狐狸,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老者挥了挥手,一众蛮族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分开了道路。
苏婴越过人群,向着老者而去,便离这老者十步之遥时,苏婴将手放在胸前,身躯微微一拜。
“苏婴奉妖帝之命,前来拜见陛下!”
“陛下么?倒是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老者一笑,有些感慨,“我族所建立的帝国已经灭亡了六百年。”
“可陛下依旧是所有蛮族所承认的共主,帝国皇室最后的血脉。乌郝两族当初所设立的血盟,便在今日依旧延续着。无论是妖帝,亦或者是陛下,终究要担负这宿命。”
老者看向了苏婴,十分平和,问道:“小狐狸,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周人暴虐,六百年前如此,六百年后依旧。而蛮族与妖族本是同根,也只有联手,才能抵御周人的威胁。”
老者的目光仿佛能够看穿一切,脸上十分祥和,却让苏婴感到一些不自然。
“乌昊的心中有着野心,甚至比他的父亲更大,而你的心中则是因为仇恨。野心的尽头是虚无,可仇恨的背后则是痛苦。我想要告诉你的是,你离自己的目标越近,失去的也就越多。”
“陛下是什么意思?”
“辉煌之后则是湮灭,仇恨的起源却是情爱。乌昊被权利之毒所腐蚀,已经无可救药。而你,还可以回头。青丘是片不错的土地,带着狐族回去吧!现在,还来得及。”
“不可能!”
苏婴的回答异常坚定,老者却只是笑了笑,露出无奈。
“你们想要做什么?我无法阻止,也不想要去阻止。命运的启示早已经出现,蛮族与妖族的种子也已经扎根在冰冷的泥土之中,但愿够熬过寒冬,等待再度绽放的时候。”
老者说完,便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无生息。
苏婴的微微向前,伸出手指,却感受不到一丝的鼻息,呆呆地立在那,忽有些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