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县,长水码头。
船只静摆,甲士肃列。一箱箱军备物资正从马车上卸下来,准备装运到货船上。
桓子善站在码头之上,清点着物资。与一众梁军兵士相比,桓子善的个头并不高,稚嫩的脸庞犹如少年一般。
若是不说,没人会将之与梁军大将联系起来,只会以为是乡间求学的士子。
周南之战前,梁军上将军张锐攻下虢亭,凉州军与梁军之间关系便相当紧张,桓子善也一直率军驻守在凉州边境。可自从桓武与朱梓和议,互通关市之后,边境紧张的局势便缓解了许多。
桓子善麾下的两万军本是神都北军之中的精锐,为了以防万一留守在凉州边境,如今局势缓解,自然准备撤回。
本来在梁军的计划之中,桓子善所部将会通过水直接转运到镐京,回神都调防。
可是便在一日之前,桓子善得到了镐京发来的警讯。
蜀军叩边,黑军大将靳信进逼散水关,靳信急令桓子善所部前往支援。
桓子善接令之后,一日之间赶了两百里路,到了长县,准备从水路前往仓丘。
长县是雍州西陲的大县,也是交通枢纽。从长县沿长水而下,能够直达仓丘。
仓丘城位于渭水北岸,与长水交汇之地,乃是雍州最为重要的一座军事重镇。
蜀军若得散水关,大军北上,那么城防坚厚的仓丘城便是一个绕不过去的点。
自从凉州与魏国互市之后,不少的雍州的商客都通过长县这么一座交通要地,前往凉州,换取蛮兽毛皮和荒域来的稀有特产。
平时这长水码头之上商客云集,可此时梁军的调兵文书至,长县的县令立刻封锁了下辖的七座长水码头,为桓子善所部所用。
如今这码头边缘,只见稀稀落落的行人。因为长水不能通行,所有准备前往雍州的商人不得不推迟行程。长县的各处客栈也因此变得爆满。
众人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
不管此刻长县有多么熙熙攘攘,码头之上的桓子善却很是平静。他清楚长县之中一众商人乃至百姓的状态,也清楚蜀军寇边的消息瞒不了多久。
接下来,若是蜀军扩大战事,那么长水和渭水将会被梁军封锁。这样一来,这些商人想要回雍州,那么怕是要拖上很久时间。
面上平静异常,指挥从容得定,桓子善乃是梁军年轻一辈之中最善守御的将领,与桓有济齐名。
可别管外表多么镇定,桓子善的心中总是有些忧虑的。因为擅长守御,桓子善才清楚此时雍州的局势不容乐观。
梁军经过周南一败,二十余万精锐损失惨重,此刻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桓武却又下令建立上犀骑。
为了开拓河湟之地,大量抽调的物资尚且不算,又从雍州抽调了五万军力,整个雍州的梁军的势力都被压制到了一个快要崩盘的程度。
虽然桓子善并不明白桓武为何如此急切,可也从中嗅到了一丝的危机。桓子善曾经上过本给桓武,建议延缓建立上犀骑,可最奏本终却是石沉大海,神都那边杳无音讯。
可终究危机还是爆发了,杨羡并没放过这个机会。便趁着秋收这个重要的时节,一万黑军毅然北上,攻打散水关。
而桓仲给他的命令则让桓子善怀疑,前方的局势已经相当恶劣。桓仲没有让他进入仓丘之后,驰援散水关,而是让他进入仓丘之后,整顿军务,清点物资,固守待援。
似乎桓仲已经了料定,散水关一线的梁军挡不住蜀军。
天上一声鹰鸣,梁军的讯鹰在天际盘桓,悄然落在了桓子善的臂铠之上。解下了竹筒,桓子善手臂轻轻一扬,讯鹰拍打着翅膀,重新飞上了天际。
桓子善从竹筒之中拿出了情报,打开一看,眉头紧皱。
局势比他想象得还要恶劣,靳信用了三个时辰便破了散水关。而夺下散水关后,靳信没有选择固守待援,而是主动出击,击溃了数支驰援散水关的梁军部队。
黑军攻势之猛,进入了雍州之后,连夺三城。照这个速度下去,蜀军要不了两日,便能够到达渭水南岸,兵围仓丘了。
仓丘若失,梁军在雍州西陲再无屏障,关中腹地尽在蜀军兵锋之下。有了仓丘这座军事重镇,蜀军可顺着渭水,一路打到镐京。
“加快速度,明日天黑之前,必须到达仓丘。”
桓子善一令而下,心中却是越加的着急。虽然他心中确信,凭借着仓丘城中的军力和险要地势,蜀军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拿下。他有着充足的时间赶到仓丘,并且组织防御,可终究心中存了一份慌乱。仓丘实在太过重要,也不容有失。
从散水关往北,进入雍州境内之后,地势突然开阔。
雍州千里平原,由渭水一分为二。黑军数战,如今中地郡南部的梁军已经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
站在高高的田垄之上,入目便是金黄色的粟海,靳信挎着长刀。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的他,盔甲上还残留着一股烽烟味。
“将军,我等已经收拢了梁军的物资。依照这个速度,怕是不用一月,我军便能够直达镐京了。”
麾下的将士脸上有着喜意,可是靳信却是摇了摇头,一双眸子仿佛要洞穿一切一般。
“这不过是桓仲老贼的轻敌之计,他知道雍州此刻军力良莠不齐,难以照顾周全,所以主动收缩防线,从散水关一线收拢到仓丘一线,将中地郡渭水之南的地域丢给了我们。若是我们就此大意,进攻仓丘,怕是会吃大亏。”
“那我们要等待主公的援军么?”
靳信摇了摇头,说道:“不用,将我军的战线推至渭水南岸,并准备渡河的浮桥与船只。”
“将军的意思是?”
“凭借我军现在的军力攻不下仓丘,但不妨让梁军以为我们要攻仓丘。后方发来消息,杨平率领五万长策军已经从宝成关北上,要不了几日,便能与我军会合一处。”
“属下明白了!”
“我倒要看看,如今这梁军之中,可还有豪杰在?”
靳信一笑,悠悠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