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少爷,您看这批货该卖什么价钱?”大漠路上,尘烟滚滚,炽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夹带沙粒的大风吹得人皮肤生疼,一望无际的沙漠,一队将脸庞遮得只剩下眼睛的商贾停靠在路边歇息。{免费}
几匹骆驼慵懒地趴在一旁哼哧哼哧打喷嚏,在骆驼的旁边,有十数个神情恐惧的孩子,这些孩子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有男有女,他们茫然而害怕地看着那些在喝水的人,不明白自己只是在路上走着,怎么就被带到这鬼地方了。
那个叫敬少爷的少年看起来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他回头冷漠地扫视他们一眼,对那个讨好他的男子说道,“以往卖什么价钱现在还是什么价钱。”
这少年体型略显瘦削,样貌清俊,不是别人,便是从京都逃出来却遇到人贩子的齐敬。
他差点就成了那些白猪的其中一个。
白猪是这一行的暗语,指的就是拐骗来的孩子。
那日他绝望至极,拼死不愿被卖出去,没想却得了人贩子的头目朱爷赏识,后来还认了他当干儿子,这是他第一次自己出门做买卖,朱爷手下有些人不服他,也有些人想讨好他,他看得一清二楚。
“敬少爷,您身娇肉贵的,这趟大漠的买卖可辛苦您了,您应该跟朱爷说一声,把舒服点的买卖给你留着。”靠在一株枯萎的树干旁的中年男子略带讽刺地说道,眼睛看也不看齐敬。
齐敬瞥了他一眼,没有搭他的话,只是淡声对大家说道,“休息够了就上路吧。”
那人撇了撇嘴,倒也没继续说下去。
他们又走了半天,总算穿过大漠,来到吐蕃。
在客栈休息了一晚后,他们第二天早上就带着那些白猪到市集上拍卖。吐蕃虽然离中原很远,但却很富有,干的都是在沙漠上劫杀商贾的勾当。
朱爷他们抓来的白猪经常会卖给吐蕃的权贵当奴隶。
齐敬冷眼看着那些孩子被洗干净之后,一个一个被带到台上去拍卖。男的会被买去当下人使唤,女的则成为暖床的工具,面对台上那些被卖出去的人那求助的眼神,他已经能够视若无睹,冷漠相对了。
有一个看起来还不到九岁的小女孩被带上台上,那女孩长得清秀可人,长大后一定会是个大美人。{免费}
台下的人大声叫了起来。最后,这个小女孩被一个看起来很猥琐的老头子带走了。
那女孩不知怎么视线往齐敬的位置看了过来,大哭着叫救她。
齐敬闭上眼睛,觉得透不过气,他推开人群,漠然地走了出去,将那女孩的哭声抛在后面。
他在这陌生的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心想要是父亲和陆氏知道他如今这样子。不知会怎么想,那陆氏肯定会很高兴吧,他变成这样。她一定很高兴的。
只是不能让姐姐知道,她不会想看到他干这种事情的。
“救命!”一道凄厉的声音响了起来。
齐敬漠然地继续走着,只当没有听见,只是走了几步,忽地转过身,是汉语……不是吐蕃人?
他回头,看到一个衣缕残破的女人跌跌撞撞地从小巷跑了出来。
这女人看着很眼熟!齐敬皱起眉头看着她。
那个一手抓着衣襟的女人脸色蜡黄,她跑出小巷,大声叫着救命,看到不远处有个长得很清俊的男人在打量她。她立刻叫道,“大爷,救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是四皇子妃!齐敬震惊地瞪着她,他认出来了,这个女人叫杨君柔。是四皇子的皇妃,她怎么会在这里?
没错,这女人便是被卖到吐蕃,最后只能卖身维持生活的杨君柔。
“臭婊子,你还敢跑!”小巷里跑出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一把抓住杨君柔,“敢偷老子的银子,活得不耐烦了。”
杨君柔被打得踉跄了一下,摔倒在齐敬跟前,她捂着红肿的半边脸颊,求助地看着齐敬,惊慌害怕的她根本没认出眼前这少年是谁。
“住手。”齐敬开口,喝住还想揍打杨君柔的男人。
那男人猥琐地笑看着齐敬,“小子,你不会看上这臭婊子吧,就这货色你也愿意?”
“她偷了你多少银子,我替她还。”齐敬说。
这个只能找杨君柔纾解**的男人其实只是一个杂工,他见齐敬衣着像是大户人家的人,知道自己得罪不起,拿了齐敬给他的银子之后,骂骂咧咧地走人了。
杨君柔松了一口气,她抬头可怜兮兮地看向齐敬。
“四皇子妃。”一个杨君柔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听到的称呼在耳畔响起,她愣住了,怔怔地看着齐敬。
“果然是你。”齐敬道。
这人看起来的确有几分眼熟……
“我叫齐敬。”他说。
齐敬?姓齐?她想起来了,是齐正匡的长子,齐莞的弟弟!杨君柔的眼神变得怨毒起来,她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跑开。
“站住!”
赵言钰他们出了京都,半个月后,来到了榕城。
“你是说,齐将军的前锋曾经来找张守备求救,结果你们却不肯出兵相救,任由他们在葫芦沟被东胡人杀死?”赵言钰面无表情地看着罗总兵,听到他说洪大山曾经来求救过,他心底忍不住怒火腾腾直起。
罗总兵愧疚地低下头,“当时以为将军叛国……”
“屁话!”赵言钰吼了一声,“如果齐将军叛国了,他怎么会在葫芦沟?等着你们去抓他啊,还让洪大山来求助什么?”
如果齐正青因为这样阵亡了,赵言钰在心里发誓,一定要这榕城的守备和总兵一起陪葬。
罗总兵被骂得抬不起头。
宁朝云在旁边劝道,“当时皇上尚未下旨……难免心里存疑。”
赵言钰看也不看他一眼,提步就往外面走去。
“小赵大人,你要去哪里?”宁朝云拦住赵言钰,皱眉看着他。
“葫芦沟。”赵言钰冷声道。
宁朝云说,“我明白你的心情,但齐正青究竟有没有叛国谁也说不清,是不是应该先调查清楚?”
赵言钰冷笑,“还需要调查吗?”
罗总兵急忙开口,“洪大山说将军是被胡志鹏陷害的,胡志鹏杀了费副将,引东胡军入城。”
“洪大山是齐正青的人,他说什么难道就相信什么。”宁朝云问道。
罗总兵哑然无语。
“齐将军有没有叛国,找到他就知道了。”赵言钰说道。
“你就这么确定他没死?”宁朝云问。
“没错。”赵言钰点头,深信不疑。
宁朝云深深看了他一眼,再度开口说道,“他要是活着,难道他说什么你就相信什么。”
“只要齐将军说他没叛国,我就信他没叛国,他说什么,我就相信什么!”赵言钰冷眸直视着宁朝云,说得斩钉截铁。
疯子!宁朝云在心里骂了一声。
赵言钰不想再跟他说下去,利落地走出军营,挑了一匹骏马,跟自己的副将交代了几句,就上马直奔葫芦沟了。
齐正青他们刚刚在葫芦沟的山坡下将第四百八十一座坟墓挖好,埋下最后一个在这里被东胡人斩杀的士兵,他们这二十个人好不容易才存活下来,谁也没有感到庆幸,谁也没有觉得高兴,他们只有满腔的怒火和悲愤,恨不得将东胡人挫骨扬灰,更想回去问一问,为什么没人相信他们,为什么没人来救援?
“将军,已经这么久了,没人会来找我们的。”洪大山哑声对齐正青说道,他们谁也没想到,已经这么久过去了,竟然连一个大周的士兵都出现在葫芦沟,就算不是来找活口,至少也应该来收尸吧。
就任由那些为大周付出生病的将士在这里暴尸。
齐正青满脸都是胡渣,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样子看起来非常憔悴,眼睛却仿佛还跳跃着两束火光,“再等等。”
“没人会相信我们的。”不知谁哭着大叫了一声。
“再等等。”齐正青的声音哑了下来,连他都不确定究竟能不能等到了。
所有人都绝望了,他们甚至想干脆如那些不相信他们的人所愿,真的叛国算了。
洪大山大吼,“我们还等什么,将军,不如我们拼了,我们杀回去。”
“将军,大周已经不要我们了,我们还求什么?”
“将军……”
“将军!”
哒哒哒——
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齐正青的眼睛微抬,眸色平静。
所有人走站了起来,眼睛直盯着尘土飞扬的方向。
一个身穿灰色劲装的青年出现在他们视线中,只有一个人……
齐正青一眼就认出那个人是谁,他嘴角扬起苦涩的笑,只有赵言钰来找他们,那就说明皇帝仍然不够信任他。
是不是因为他姓齐,所以皇上才不相信他?
或者是其他原因?他根本不敢再想下去了。
赵言钰已经来到他们面前,他飞快地跳下马背,大步走到齐正青面前,激动地喊道,“将军!三叔,你还活着。”
齐正青笑了一声,眼神忽地一厉,“我齐正青怎么能抱着叛国的罪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