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鸾郡主今日穿了一套水红织金丝牡丹褙子,衬得她年轻貌美的脸庞更加红润娇媚,她高扬着下颌,高傲犹如孔雀般走进四皇子府,眉间微蹙起细缝。
一路经过,下人纷纷跟她行了个万福,只是她却仿佛没有看见,脚步不曾顿一下。
她在想着今日看到的那幅画。
那幅被宁朝云像珍宝一样供奉在书房里,不许任何人去碰,也从来没示人的画,用的是徽泾县最好的千年宣纸,这种宣纸价格贵如金,据说可保千年不褪色,不晕墨,在这种宣纸上作画,颜色浓而不浑,淡而不灰,其字其画,跃然纸上,神采飞扬,飞目生辉。
若不是昨夜里宁朝云喝醉了,若不是她正好在那个时候去了书房,她这辈子大概都没机会看到那幅画……
宁朝云从来不画人物的,但其他风景画得极好,她以为他是不擅长人物画,却原来他只为一个人作画。
她认得画中的女子,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那个人从很早以前就深刻在她脑海里,所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怎么会是她?为什么要是她?
她深深恋慕的男子娶了那个女子,为何连她的丈夫也对她念念不忘,还将她的画像当稀世珍宝一样收藏着?她忘不了当日在宫门前的那巴掌,忘不了当她听到赐婚消息的时候那种心痛嫉恨的心情,她从来没这么讨厌嫉妒过一个人。
从小。她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生活一直和顺,宫里的太后贵妃们也喜爱她,她身份尊贵,以为这辈子会这样顺心地过下去,可偏偏出了一个齐莞……
齐莞!这女人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
苏鸾咬紧了牙关。新仇旧怨一起袭上心头,她恨得胸口添堵,喉头腥甜。
她怎么不去死!怎么还不死!
“郡主万福。”碧波瞧见苏鸾面色有异,脚步不若平时轻快地走过来,急忙迎了上去。
“四皇子妃呢?”苏鸾连声音都僵硬起来。
碧波恭顺地回答。“皇妃让奴婢带您到屋里喝杯茶先,她马上就来了。”
苏鸾点了点头,跟着碧波去了内屋。
不多时,杨君柔就进来了,艳美的脸上带着笑,“今天过节呢,怎么有空到我这儿?”
“那个澄柳死到哪里去了?让她办的事一件都没办成。齐莞为何到如今还活得好好的,你到底有没让人……”苏鸾一见到杨君柔,立刻站起来尖声问道。
许是压抑太久,许是今日真的受了极大的刺激,连声调都变了。
杨君柔沉下脸,目光狠厉地扫过去,“住嘴!”
苏鸾被喝住了,铁青着脸不说话。
“你们都下去!”杨君柔将屋里所有丫环都打发了下去,瞪着苏鸾,“你脑子发懵了不成?这些话能说出口吗?”
“当初是你来找我。说有办法让齐莞跟赵言钰离心,还说能让那贱人从此消失在我们视线,结果呢?人家和自己的相公还恩恩爱爱地在南越城过美满的小日子,我们却败得稀里糊涂,宁朝云已经知道我在南越城参了干股,若不是看在我娘家的份上,我都要被禁足不准外出了!”苏鸾咽不下心里那口气。听杨君柔这么一说,又像点燃的炮仗叫了起来。
杨君柔拉着她的手,“坐下好好听我说!”
若不是看在她还有利用的价值,杨君柔真想将她撵出去,何必还要低声细语跟她解释。
“这次整不死她。无非是她运气好罢了,谁知道会这么巧,陛下让人去查三十五年前的事情,若非是这样,赵言钰也不会捡了个便宜。”杨君柔道。
苏鸾冷笑地看着杨君柔,“你就是太小看赵言钰了,他要是那种随便能应付的人,怎么会成为陛下跟前的红人?连四皇子和慕容家都对他忌惮几分,你以为凭你那些小计俩就能扳倒他?如果不是你太轻敌,我们怎么会一败涂地!”
杨君柔知道苏鸾心情不佳,懒得跟她计较太多,“这次是不行了,但那贱人运气不会总那么好的。”
“那澄柳哪里去了?”苏鸾问道。
“赵言钰将她送走,我也正让人找她。”杨君柔说,抬眼扫了苏鸾一下,“你今日是怎么了?往日你对齐莞可没这么恨之入骨。”
苏鸾一滞,总不能说因为得知丈夫也对齐莞那贱人念念不忘,所以越加容不下她吧。
家丑不外扬,说出来,别人只会觉得她这个当妻子的比不上齐莞,否则宁朝云怎么会忘不了那贱人。
“她将我参股的事透露给宁朝云了。”如今她在家中地位堪忧,宁朝云对她相敬如冰,公公婆婆也不怎么喜爱她。
听说赵夫人对齐莞这个儿媳妇就很好……连赵言钰都立下誓言终生不纳妾……
为什么当初不是她嫁给赵言钰?
苏鸾嫉妒得心里都快滴出血了。
“你放心吧,她得意不了多久的,我就不信男人都不偷腥……何况她至今无所出,赵家总会嫌弃她,我们且耐心等下次机会……”杨君柔劝着苏鸾。
苏鸾却已经被嫉妒烧红了眼,根本听不进杨君柔的劝说,只觉得杨君柔根本不是真心想要和她一起对付齐莞,还不如自己想办法。
……
……
中秋节过后,陆氏果然跟老太爷说起要回京都的事情。
齐老太爷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并道自己也要回京都了,这南越城他呆腻了,而且最重要的,他说南越城有阿莞。
齐莞听到老太爷这个理由,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口气,分明是在埋怨她前几天收了他的美酒,又叮嘱了家里上下不许再给他送酒,于是,老太爷怨愤了。
这都是闲话。
齐正匡得知陆氏的打算,以为她只是赌气说说而已,他觉得自己太了解陆氏了,她不可能将自己留在南越城而回京都的,难道就不怕他到时候真的将她冷落了,过了两天,见陆氏竟使人收拾行李,他这才知道,她不是在跟他赌气,不是在跟他闹情绪,她是真的要丢下自己回京都了。
“没有我的允许,谁让你收拾行李的?谁准你回京都了?”齐正匡在消沉几日之后,已经恢复了以往花天酒地的生活,昨夜没有在家里宿夜,刚回来听说陆氏在准备回京都的行李,立刻就冲到正院来了。
陆氏不为所动,并没有将齐正匡的怒火放在心上,她让李妈妈去看看两位哥儿收拾得怎样,这才懒懒地看向齐正匡,“我前两日就与老爷您说过,这几天趁着天气好,带着两个孩子启程回京都的。”
“我没有答应!”齐正匡脸色阴沉地叫道。
“老爷,我不是在问您意见,只是告诉您一声,我要带着两个哥儿回京都,毕竟京都才是齐家的根,瑞哥儿如今正需要学知识,晟哥儿也要学规矩,在京都比较合适。”陆氏淡淡地说着。
齐正匡怒火攻心,这些理由根本就不是理由,之前怎么就没说?“你无非就是想要气我,你别以为如此我就会跟你低头。”
陆氏轻笑出声,“哪敢让老爷您跟妾身低头,一直就是妾身跟老爷小意讨好,只是如今不同了,总不能让两个孩子将来学了一些不好的习性。”
“你……说来说去,你就是想威胁我?”齐正匡气得脸色涨紫,陆氏嫁给他这么多年,从来没这么逆着他的意思,到底是他如今官位不高,没有实在的权势,所以她看不起他了。
“老爷您误会了,老太爷的意思,也是想回京都养老。”陆氏道。
齐正匡冷声道,“不是有老三吗?就算回了京都,还有老二他们夫妇服侍老太爷,你操什么心。”
“三爷昨日已经离开南越城了。”陆氏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淡笑回道。
“他去了哪里?竟然一句话都没留下又离开了,他到底把这个家当什么地方了?”齐正匡气得大叫,觉得自己在齐家的地位已经越来越不被重视,好像哪个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必问过他的意见。
陆氏嘲讽地笑了笑,“老爷前天晚上喝得不醒人事,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三爷与您道别,您还叫人家莫要吵醒您,如今却要怪三爷没与您说一声了?”
齐正匡老脸一红,他根本忘记了昨日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你要回京都就自个儿回去,两个孩子留下!”齐正匡冷硬地说道。
“两个孩子我都离不了,老爷若是不同意的,那只有请老太爷出来做主了。”陆氏没想到他会这么为难自己,她带着两个孩子回去,他不是更轻松自在么?
“你少拿老太爷压我!”齐正匡哼道,“你要回便回,以后莫要后悔!”
陆氏缓缓一笑,看着齐正匡的眼神流露出淡淡的伤感,“我后悔的事做多了,但这一次绝对不后悔。”
齐正匡拂袖而去,不再理会陆氏。
看着齐正匡越来越发福的身形消失在门帘之外,陆氏嘴角浮起一个冷嘲的微笑,当年自己全心全意相待的良人,如今与她已经几乎成了陌路,这究竟是谁的错?
后悔么?他还能让她有什么可以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