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阿蕴便多谢李家四郎了。若不是白叔你及时赶到,薛淮恐怕就……”
白叔拍了拍挽在他手臂上的白皙手背,朗声道:“小阿蕴,你可是变了,你如今都不唤李家四郎为先生了?”
姚蕴一怔,压低嗓音道:“不、不唤了。白叔怎么又说起这事了,就是从前爱玩爱闹的糗事,不提了不提了!”
“好好好,老朽很是欣慰你自个儿想明白了,有些事情过去了便让它过去吧。”
姚蕴点点头,又想起他方才和萧承毓一同来时的模样,不禁讪笑出来。
“咦,不过白叔你为何是与都护一同前来的?”
“李家四郎早已书信告知都护老朽前来之事,因此都护特意派人来接老朽。”
“原来如此。不过白叔你可还记得,从前我让白叔你一同去凉州,白叔你是无论如何都不肯骑马的呢,死活都只愿坐在牛车上赶路!”
白叔虽然是一大把年纪了,不过提及到让他万分恐惧的骑马之事,还是赧然万分。他连忙摆了摆手,又絮絮叨叨地说起薛淮的伤势情形。
他想起方才被将士架在厉马之上,甩鞭狂驱、一路狂奔,只觉得自己满腹的黄水胆汁都要呕吐干净了。只是想到姚蕴还被困在这金满城中,生死未卜,无论如何都要完成李家四郎的嘱托才好。不仅是为了他的嘱托,也是为了他自己的良心。
二人慢悠悠地走过回廊处的转角,顿时停住了脚步。
白叔很是识趣地推开了小娘子扶着他的手腕,朝前头微微拱手一礼:“见过都护,老朽去药房看看汤药煎制得如何了。”
“多谢白老先生了,萧某感激不尽。”
身后的萧二见状,也很是识趣地退了下去。
姚蕴盯着萧二离去的背影,还不忘热切地与他打个招呼。
“萧二侍卫别走呀,快去瞧瞧十四的伤势,虽然伤得不重,不过他可想念你了......”
待萧二的背影渐行渐远,她才转过头来,重新望向身前的萧大都护。
“那蕴娘呢?蕴娘可有想念本都护?”萧承毓率先开口。
姚蕴直愣愣地瞅着他,并未回话,却是径直来到他身前扯了扯他的衣袖。触碰到他衣袖之时,还颇为嫌弃地皱了皱眉头。
“萧大都护,我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蕴娘请直言。”
“都护你、你真得是又臭又脏,连老鼠苍蝇都嫌弃得不愿靠近呢!”姚蕴笑盈盈地抬眸望他,挽着他的手臂,利落地领着男人就往青松院里头走去。
屋子门前还摆着个刚刚才燃起的火盆子。
萧承毓一怔,这还是第一次远在庭州就有人给他备了火盆子。
他笑了笑,老老实实地跨过火盆入了屋子。她也容不得他继续胡乱说话提问,推着他就往浴房里走去。原来浴房里早就备好了温水、皂角子、澡豆以及换洗的衣袍。
“你——”萧承毓有些意外,没想到小娘子的速度如此之快。
“我早就让婆子提前备好了。”
“原来娘子如此迫不及待,那为夫我也必须——”
姚蕴推着他转身面向屏风,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萧承毓,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龌龊想法。我是让婆子提前备好,是为了你早些洗净这满身的杀戮血气,莫要带着满身煞气沾染了北庭都护府。”
萧承毓转过身来,粲然而笑道:“无论如何,殊途同归哈哈哈。蕴娘可要亲手替夫君解了这一身厚重且凶残的铠甲?”
姚蕴一愣,撇了撇嘴,还是主动抬手触上了他后腰处的铠甲系带。
方才远远瞧着没瞧出些门道来,现下终于看仔细了,那身铠甲的确沾染了不少污渍,而且好几处都是发黑腥臭的,不是血迹还能是何物呢?!
萧承毓看见她眉头微蹙的模样,不禁抬手抚了抚她微微蹙起的眉间,坦然道:“不用多想,是血迹,是北狄人的血迹。时间紧迫,随意冲洗一番又匆忙穿戴上了。”
“嗯,知道了。”她淡淡地回应着,听不出太多的喜怒哀乐。
“你就不问问我这些日子都是怎么过的?”
“好,那我问问,都护这些日子都是怎么过来的?”
“奔波千里,斩杀千军,只为早日见蕴娘一面。”
“你这油嘴滑舌的模样,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过有件事情我确实是有几分好奇的。”
“嗯,何事?”
“我让官驿小兄弟乔装打扮送去的那幅画作,你是如何破解的?”
萧承毓转过身来,光明正大地与她对视:“你可还记得你曾经在金轮城所画的那一幅竹图?”
姚蕴一怔,心底了然,原来什么都瞒不住他。
“原来你都知道了。所以从前九娘赠给你的那一幅绢帛竹子图,你也早就知道是出自我手了?”
“我得了你的消息,便决定散播出去我身负重伤的消息,如此一来,那向来自负自傲的拓跋延都便是一步步中计了。”
“原来如此。”姚蕴取下了他身上的厚重铠甲,转身放在一旁的矮桌上。
“蕴娘,你都还没回答我的话,你可有想我?”
“前几日,那北狄暗探说都护你身受重伤,我当时就在想,若是你当真死了,我便也随你一同死算了。可是转念一想,我知道你是信守承诺之人,所以、所以一定还活着的,那我也要拼尽全力地活着才好。”
“蕴娘,我——”
她连忙推着他往浴房里头走去,娇软道:“好了好了,臭死了,快去洗吧。我还要去看看薛淮的伤势呢!”
萧承毓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也不再继续逼问她,转身往浴桶走去了。
第三日,姚蕴再次踏入了北庭都护府的地牢。
重新修葺过的都护府地牢更为坚硬牢固,修葺时改变过地下牢房的布局,而且还单独设置了十几处防不胜防、出其不意的秘密机关。就算是有人来劫狱,来人或许会在地下回廊里头迷了路,亦或是会无意触动机关,而被机关乱射而亡。
最里头的一间牢房里,四面八方皆是铜墙铁壁所精心打造,铁门把手处还有大小不一的四重铁锁,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