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许久,弘治皇帝的嘴唇蠕动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同意了此事。
他不知晓自己为何要同意,或许是相信了这番说辞,也或许是想要个答案,要个交代。
诸般情绪堵在心口,下达了开地宫的命令之后,朱佑樘又装起了鸵鸟,肃着脸道:“地宫开启,只看有没有棺椁便是,若是有.此事便到此为止,勿要开棺。”
开地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开大明的地宫更难,作为华夏正朔王朝,和后面那个异族入主的鞑子朝自是不同,我大清的皇陵造的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别说是出动军队,就是几个农民拿着把锄头都能给你掘出墓门来。
陵墓浅,撑死也就十米左右,压根不讲究规格,墓道和司马道完全就在一条直线上,只要不是斗鸡眼,打眼一瞧,就能清楚地宫入口的方位所在。
不然也不会屡屡被盗,进地宫就跟回家似的,某位孙姓人士领着手下光顾过,那些在地里刨食的农民也没少去地宫里参观,帮着通通风。
而明朝的皇陵,首先是华夏正朔,不像大清属于外族入侵,那些盗墓的人几乎都打着驱逐鞑虏,为汉人报仇的口号去盗掘,先天性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其次就是,明陵讲究风水,选址符合堪舆之学,并且深埋于地下,地宫的构造也很复杂,墓道曲折,若不是借助现代仪器,很难找到地宫入口。
当年开定陵的那批人,本来想挖的是朱棣的长陵,但就是由于死活找不到地宫入口,所以才退而求其次的开了定陵。
当然,这些问题在此时并不算什么问题,相隔十年,墓室的大致方位还是清楚的,起码弘治皇帝就记得很清楚,他当初是亲自扶着女儿的棺椁入葬。
距离宝顶一百多米的西南处,十几块厚厚的青石砖被掘出来放在一旁,数百名禁卫对着此地挖掘,五六百人当然不可能全上,真正参与挖掘的只有一百多人,剩下的则是将挖出来的夯土挑到别处。
此时已经挖出了一个深达几丈的大坑。
夏源就蹲在坑边看,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亲临考古第一线,挖的还是他媳妇的坟。
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真应该把小荠子叫过来,让她本人蹲在这里看,她的感受肯定会更奇妙。
渐渐的,头和铲子就铛的一声脆响,像是触碰到了某种坚硬的事物,在场的人都清楚这是挖到了地宫的神道,隐隐间还能看到地底所铺设的青金砖,而地宫的大门终于显露了出来。
门上刻着浮雕,像是花样云纹,瞧着还挺好看。
只是轮到要如何开启这座石门,底下的一众禁卫却是犯了难,这墓门后头有着顶门石碑,采取的木栓顶门的原理,靠人力根本无法推开。
毕竟这地宫建造的初衷,可不是想着以后让人进去参观的,更没有想过要让其重见天日,都是怎么坚固怎么来。
有十多名禁卫很实在的用身子顶住石门,又是推又是顶的
就在这时,蹲在坑边的朱厚照发出了声音,表情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思,“都推个什么,这么厚的石门是你们能推开的?用火药炸,做个大号的炮仗,给它炸开。”
弘治皇帝站在稍远处的位置,听到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亲妹子的地宫,伱居然要用火药给它炸开,你还是个人吗?
夏源也有些复杂的瞅着他,这倒霉孩子要是晚出生几百年,东陵大盗指定得换个人。
“不能炸,这地底下是地下河,火药一炸,地面受到震动,很可能就得塌。”
“那你说怎么办?”
“石门中间是不是有一条挺宽的缝隙?我看着像是用砖石填充着,把这些砖头取出来,然后找个什么铁棍,木板之类顺着缝隙塞进去,将里头的顶门石顶开。”
夏源用手指着石门中间,看着像是有一条大约十多公分宽的缝隙,中间填充着砖石,用混合着糯米汁的泥浆浇筑,还上了漆,和石门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但仔细去看,还是能看出细小的差别。
他记得几百年后挖定陵的时候,那些个砖家打不开石门,最后也是用木方塞进去,把顶门石撬开,石门这才得以开启。
而石门中间当然会留有缝隙,毕竟这顶门石又不是电动的,留着缝隙,是为了等关闭石门之后,用拐角钥匙塞进缝隙里,把顶门石勾过来顶住墓门。
最后再用石砖将缝隙封死,这才是正确流程,总不可能设计好几个机关,按到错误的,又是流沙又是弩箭,等找到正确机关,墓门才会自动打开。
这种事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就算真的有机关,那也是置人于死地的,绝不可能有自动打开墓门的机关。
所以一众人又开始拿着凿子,叮叮当当的对着中间的砖缝敲起来,这将会是一个很费时的事情,这明朝的砖石绝不是豆腐渣工程,反而相当坚固。
又是大半天的忙活,终于扣开了十几块砖石,随后一个长长的木方顶进去,数十人的合力之下,轰的一声闷响,那是顶门石被推倒的声音。
从缝隙中弥漫出了烟尘,这道尘封十年的石门终于得以打开。
但这样的墓门里头还有三道,也即是说这公主墓里有四道厚重的大石门。
好在有了先头的经验,剩下的几处石门还算比较好处理,一座座石门相继被开启。
从上午来此,这会儿已经是到了日暮时分,忙活将近一天,才终于将这座地宫打开。
夏源挺想跟着一道进去,参观一下这明朝公主的地宫之中是什么样子,但想了想还是算逑,里头大概率是呈现一种塌陷的状态,万一失足掉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
等着空气流通之后,十几名禁卫才大着胆子,举着火把走了进去。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等待,弘治皇帝肃着一张脸,依然站在稍远的位置,只是袖口中的拳头早已攥的紧紧的。
不知过去了多久,地宫里似是隐隐有脚步声响起,很快,刚刚进去的那些禁卫俱都顺着石门鱼贯而出,步履匆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些后怕和胆颤的神情。
朱厚照蹲在坑边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里头是不是真塌了?”
坑底下的十几名禁卫相继拜倒,“殿下,地宫里有几处塌陷,停放棺椁的后殿后殿更是塌陷了一个深坑,棺床倾覆,棺椁更是不知去向,深坑里头隐隐有河流声响彻,卑下等人未敢细看,只得赶紧回来复命。”
“此地危险,请陛下与太子殿下速速移步!”
空气似是静了一瞬,忽的响起箫敬的尖利刺耳的叫喊声,“皇爷,皇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