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皇后一口气说了许多,既像是在安慰弘治皇帝,也像是在安慰自己,更像是二者皆有。
而静静听完这一番话之后,朱佑樘却是陷入长久的沉默,大明朝挑选驸马之事一直遭人诟病,与前朝皆不相同,不挑选权贵,不看什么家世。
布衣出身的大明太祖朱元璋还定过祖宗家法——本朝公主,俱选庶民貌美者尚之,不许文武大臣子弟得预。
说的直白点,就是只能挑选寻常黎庶,文武大臣以及公卿权贵的子弟不得参与。
这种情况自是为了避免外戚弄权之险,但牺牲的却是明朝公主们的一生。
甚至这挑选驸马之事,被坊间嘲讽为兜售公主,价高者得。
挑选驸马,乃是由专门负责的内侍前去考核,随后锦衣卫探查,最后把名单交上去,由皇帝亲自审核。
这一套体系看似没什么问题,甚至太祖朱元璋还为此定过法律,一旦有人贪赃枉法,在此事上动手脚,锦衣卫有权利处死内侍。
而锦衣卫若是欺上瞒下,也可被内侍纠察斩杀。
双方互相监督,还有皇帝审查,但皇帝审查的只是名单,甚至在公主出嫁之前,连驸马的面都未曾见过。
而内侍和锦衣卫一旦勾结,那就是卖公主,而且都不需要太多银子,几万两银子就成,甚至几千两也是并无不可。
那些民间的富户人渣为了能娶个公主,用银子贿赂太监和锦衣卫,再花些银两散播谣言,渲染一下自己的名声,如此尊贵的公主便能轻易到手。
就算等公主下嫁过去,发现这非是良配,后悔的想再换一个也是不可能。
礼教,名声,尊严,这些的束缚让她们无法改嫁,要么自裁,要么认命。
明朝皇帝不是不清楚其中的猫腻,可一旦想插手此事,便会遭到文臣士大夫的阻拦。
这帮人其实都得不到什么好处,但此事又未尝不是和皇帝争权的一个缩影,既然要争权,那便处处不得让步。
一旦在这挑选驸马之事上退缩,往后岂不是还要一退再退?
何况这挑选驸马乃是祖制,是皇明祖训。
祖制是大臣和皇帝争权时的一个极其重要的砝码,更是底线。
所以在此事上,皇帝往往没有丁点办法,不是没有皇帝想过反抗,但基本上都是以失败告终。
因此只能千挑万选,找个还有些良心的太监和锦衣卫派出去,然后开始祈求能挑个良配,以此来充当女儿的夫婿。
弘治皇帝在心中思索着,忽而就对女儿已是嫁人之事没有了那般抗拒,甚至亦是有了百般的庆幸。
无论怎么看,那个狗东西都是良配。
只是他还是想骂畜生,禽兽!
心里想着,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朱佑樘抬眸,这才发现张皇后站了起来。
“夫君自己且专心思量,臣妾先出去看看秀荣,想来也该沐浴”
说着说着,张皇后又想起了什么,转而笑盈盈道:“倒是还有件事,今晚可是要委屈夫君了,等夫君忙完了政务还请去偏殿歇息,若不然回乾清宫亦可,今夜臣妾与秀荣一道睡”
话音未落,张皇后就很有仪式感的朝着他福了福身子,转身向殿外走去。
弘治皇帝的表情有些怔怔的,不知怎的,他总觉得皇后刚才脸上的笑容带着些许报复的意味。
是嫌自己方才惹到了她了么?
心眼真小。
此时的东宫的慈庆宫里亦是烛火摇曳,朱厚照捧着一本图册正在夜读春秋,作为太子,他至今还没做过大人做的事情,确实还是个纯情少年。
当然,处于躁动的青春期,有某些不可告人的想法是肯定的,可他每次一看见那些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乃至是战战兢兢的宫女们,又不知该如何下手。
毕竟是纯情少年,他内心深处还是渴望着有人自荐枕席,让他处于被动,可惜一直没等到那个她。
而今日被夏源一问,心里登时就羞耻起来,尤其是最后那一阵笑声,更是让他觉得不爽利。
该死的好胜心发作,朱厚照决定今晚一定要成长一番,从明天起做个大人。
只是今晚要经历这种事,难免觉得紧张,还需提前预备一番功课,这图册是他命人拿过来的,倒不是头一回看,但里头的那些姿势技法,依然让他大开眼界。
殿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朱厚照抬眸,就瞧见刘瑾领着几个战战兢兢的宫女走了进来。
刘瑾一脸谄媚的笑容,“殿下,这都是奴婢在东宫里头精心给您挑的,一个个的样貌身段俱是上等,您看上哪个,便让她留下今晚服侍您。”
“嗯”
朱厚照微微顿首,用图册挡着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这些宫女身上挨个扫过去。
见这帮宫女都是低垂着脑袋,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不由喝道:“都抬起头来,你们这么害怕本宫作甚?”
随即一个个宫女又赶紧抬起头来,一个个脸上有着希冀,又透着害怕和惶恐。
能服侍太子那绝对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可作为东宫的宫女,谁不晓得太子殿下性格乖张,行事迥异于常人。
常常大晚上的还呼哈呼哈的打拳练武,并且还拿着那些个太监侍卫当沙包,可吓人了。
平时都不怎么敢靠近太子,就算靠近也必定是战战兢兢,瑟瑟发抖。
一想到要服侍这么个主子,宫女们就觉得心里止不住的害怕。
朱厚照目光在这些宫女身上看来看去,跟在包厢里点陪唱似的,来来回回绕了几圈,最后指了指其中一个,
“就你吧,其他人都出去,刘伴伴,把殿门给本宫关好,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诶。”
刘瑾应了一声,忙不迭挥退其余宫女都出去,而那个被选中的宫女也才十四五岁的年纪,见自己被幸运的选中,身子都不由瑟缩了一下,紧紧的咬住嘴唇不敢出声。
很快,整个慈庆宫里就剩下了孤男寡女,殿门被紧紧关上。
朱厚照靠在榻上依然用画册挡着半张脸,过了片刻,他才似是下定了决心,冲着那个宫女招手,又拍拍床边,“你过来,坐到本宫这儿来。”
宫女不敢拒绝,浑身哆嗦着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看朱厚照。
殿中陷入了一阵沉默,过了许久,朱厚照才问道:“伱,你知道本宫叫你来是什么事么?”
他觉得紧张,宫女更紧张,害怕的话都说不利索,“回,回殿下的话,奴,奴婢不知.”
这话朱厚照让不知该怎么接,张张嘴想说一下又实在说不出口,烦躁的挠挠头,甚至都有心让这个宫女出去,从而放弃今晚的成长计划。
最后他把手里的画册递过去,“来,你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