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被叫了过来。
而且他已经猜到了父皇传唤自己的原因,以至于这货平日里荒唐浪荡,嚣张的不得了,这会儿却低眉顺眼的装起了孙子,像是一只鹌鹑似的露出乖巧又无辜的模样。
一进到暖阁,他就立即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接着便很茫然的问道:“儿臣正在东宫写寒假作业,不知父皇叫儿臣来是做什么?”
“寒假作业是何物?”
“师傅前些日子不是给孩儿放了假吗?这寒假作业就是假期要做的作业,师傅说佳期漫长,怕儿臣荒废了功课,也怕儿臣觉得乏味单调,所以就留了这寒假作业。”
弘治皇帝轻轻颔首,嘴角不由露出几分笑意,“这寒假作业倒是有趣。”
朱厚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对,有趣的紧,儿臣喜欢这个寒假作业,若是父皇没事的话,儿臣就先回去写作业了。”
“写作业不急,朕还有几件事要问你,问完了你再去写也不迟。”
朱佑樘将其叫住,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收了回去,随即问道:“太子今日可曾出宫?”
“.出了。”
“出宫之后都去了哪儿?”
“没去哪儿,孩儿就是四处转了转,觉得还是写作业有意思,就回宫写作业了。”
“只是如此?”朱佑樘半阖着双目:“可朕怎么听闻你今早从宫中府库之内运走了好几箱烟花鞭炮?”
“噢,儿臣是运走了一些。”
“作何用途?”
“.没做什么。”
闻言,朱佑樘的双目陡然一张,眼眸中闪过几分精芒,“朕问伱,你今日可曾去过智化寺?那旌忠祠被炸毁可是与你有关?!”
说到最后,他的声调陡然提高,朱厚照吓得小心肝扑通扑通的,又看看殿中的几人,那个老头和那个中年人他不认得,但他认识那个壮汉。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眼见锦衣卫指挥使都来了,朱厚照估摸着父皇可能已经知道了真相,心下一横便撂了,闷声道:“嗯,儿臣是去来着,也确实和儿臣有关。”
“好啊,还真与你有关。”朱佑樘的脸彻底垮了下来,刚才他心头还存了几分侥幸,觉得也可能不是自己这个儿子干的,但现在.真是朕的‘好儿子’。
“荒唐!胡闹!你可知那旌忠祠是什么地方,那是英宗先帝下旨所建,就算那.罢了。”
顾及到有外臣在场,朱佑樘有些话实在是无法说,只得沉着脸问道:“你好端端地为何要炸毁那旌忠祠?”
朱厚照瓮声瓮气的辩解道:“儿臣没想炸毁,就是想放个炮仗让那王振听个响儿,可谁知道那炮仗威力这般大,那旌忠祠也如此的不经事,说塌就塌了。”
“那大号炮仗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然而这个问题却换来了沉默,朱佑樘怒喝道,“说,给朕说!”
皇帝的怒容还是很有威慑力的,朱厚照没敢再接着沉默,转而道:“儿臣自己做的。”
“呵”
朱佑樘冷笑一声,“朕还没发现吾儿竟有这般才能,随随便便做出个炮仗竟能炸毁一座旌忠祠,若是你改明儿再做个更大的炮仗,怕不是朕这乾清宫也要葬送在你的手里。”
朱厚照对此不言不语,虽然师傅那人很没溜儿,等自己赶到时已经坐着马车跑了,还顺走了自己的三大箱烟火鞭炮。
但自己跟他不一样,志存高远,绝对不会做出出卖师傅的事情。
这叫尊师重道,而且自己和师傅亦师亦友,绝对不会出卖朋友,这叫义薄云天。
见他再次沉默,朱佑樘正待发作,谁料一直默默当透明人的谢成却忽然跪倒在地,“陛下,恕微臣斗胆,臣有件事想问问太子殿下。”
正在教训儿子的当口却忽的被人打断,朱佑樘心里自是不爽的,但他还是强压下心头怒火,语气平淡的问道:“卿有何事想问?”
“微臣想问问太子殿下那炮仗是如何做的。”
听到这话,朱佑樘的脸色登时不大好看了,怎么着,你也想做个大号炮仗玩玩?
谢成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也看不见皇帝的脸色,只是自顾自的道:“陛下,臣是武将出身,随同镇远侯驻守湖广十余年,还算是久经战阵,也用过军中的火药火器,可军中的火药威力远不如殿下做的炮仗那般大。
因此臣便想着,若是能将太子殿下做炮仗的方法用于军中.”
说着,谢成又扭头看向朱厚照,他跪在地上没起身,就这么朝着太子磕头行了个大礼,而后问道:“殿下,微臣敢问殿下,您做的那炮仗里放了多少的火药?”
朱厚照想了想,“九斤多,不到十斤吧。”
“不到十斤的火药便有如此威力”
谢成嘴中喃喃,而后强压下心头的激动,对着朱佑樘道:“陛下,正如太子殿下所言,不到十斤的火药能发挥出百斤火药的威力,甚至隐隐超过,那若是以此方法制作炮仗,填充百斤,千斤的火药,那我大明军队在对敌之时又会平添多少的胜算”
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停顿,因为他已经陷入到美好的畅想之中。
谢成是实实在在的武将出身,陪同镇远侯顾溥镇守湖广多年,历经大小战阵上百次,后来转任这东城兵马司指挥使的位置。
作为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谢成太清楚火药威力提升十倍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大明的军队在对敌时能拥有更大的胜算,这意味着,许多袍泽阵亡沙场的惨剧可以避免。
朱佑樘不是武将,更没有打过仗,但他明白谢成的意思。
随后他的心头也不禁激荡起来,他想到了多年来边关的兵祸,若是有这等威力的炮仗,做个更大号的,往里头填充上百斤,乃至上千斤的火药,那对敌时的胜算又能提升多少?
这个他不会算,也算不出来,但朱佑樘心中有个奇异的感觉,有了这等火药,或许不会再有鞑靼入侵关中腹地的事情发生。
而暖阁之中,最激动的无疑是朱厚照,他已经开始幻想自己率领大明军队,带着无数大号炮仗亲征鞑靼的画面了,草原上到处都是轰隆声,到处烟尘弥漫,一片人仰马翻之景。
朱厚照越想越兴奋,脸颊已是渐渐涨红了,正在这时,却忽然教人打断,朱佑樘问道:“朕问你,你那炮仗是如何做出来的?”
“啊?”闻言朱厚照先是一呆,想了想回道:“噢,多加火硝,再加上一些白色的东西。”
“白色的东西是何物?”
“就是.”
朱厚照愣住了,对啊,那是何物?
“是秘方,这个儿臣不知道。”
朱佑樘脸黑了,“你自己做的炮仗你不知道?”
朱厚照发现自己面临着一个两难的问题,到底该不该出卖师傅,出卖了显得自己很没义气,若是不出卖
“.父皇,那炮仗其实不是儿臣做的,是儿臣的师傅做的。”
顿了顿,朱厚照又恪守着义气补充道,“但炮仗是儿臣放的,与师傅没关系,做出炮仗之后师傅就回乡过年去了,后面的事情他一概不知。”
“.”朱佑樘稍稍沉默,随即伸手指向暖阁的一角,“去,跪到那儿去。”
朱厚照不想跪,义正言辞道:“父皇,儿臣请命,快马加鞭去夏家庄问师傅索要那火药配方,以壮我大明军威。”
朱佑樘不理他,用手又指了指那暖阁的角落。
见状,朱厚照只得默默的走到那个角落跪下,这地儿还成,比上次跪的地方要强得多,起码暖和,而且还有地毯,不怎么硌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