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老狗,我也准备开始写小说啦,人总得有自己的梦想,管它能不能挣钱呢……”
略显拥挤的12路公交车上传来兴奋的碎语,引的周围乘客纷纷侧目。
声音的主人是一位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岁的男生,标志性的黑框眼镜下长了一张白皙的脸,五官生的不出众,但也算不上难看。
只见他单手按住手机上的语音录制按钮,正对着话筒不停说着,看样子是在给自己的好友发送消息。
似乎是感受到了汇聚而来的目光,男生眼中多出了一丝歉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后,将说话的声音压低了三分。
尽管如此,还是难掩其中对未来的热情。
男生旁边坐着一位恬静可人的女生,此刻正温柔看着男生与朋友描绘着自己的梦想,饱含春水的眸子中满是爱意。
作为12路公交车内的乘客之一,陆羽同样被身后的说话声音吸引,微微侧头扫了男生一眼,默默的在心里开启了吐槽模式。
“小说家哪有这么好当的,现在写小说的多如牛毛,想必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发现自己的小说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受欢迎,然后就放弃了吧……”
“不过这小子身边坐着的女生是他女朋友吧,看起来两人感情很好的样子,好羡慕……”
“话说今晚看的《玩命光头9》,也太扯了吧,车都干到太空上了,车里的人却连一点皮都没破,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
“唉,明天又是工作日,做不完的计算画不完的图,心好塞啊……”
纷繁杂乱的念头在陆羽脑中炸开了花,这位社畜一边四下扫视,一边开始思考那个历久弥新的人生难题。
明天早上吃什么?
车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为这座城披上了霓虹的外套。
节假日带来的慵懒已然接近尾声,街道上的路人行色匆匆,与之相比,公交车内似乎还残留着更多轻松。
黑框眼镜男的喋喋不休虽然有点吵闹,但无形之中却为这单调的车厢增添了一抹色彩。
仿佛什么都值得期待。
公交车于车流间辗转腾挪,司机师傅的车技虽然有些一言难尽,但工作态度还是非常严谨,恰如他整洁的领子和袖口,一丝不苟。
其实车厢里的人并不算多,远远没有达到上班高峰时期的状态。
但在司机师傅“精湛”的车技下,大部分乘客都围聚在车厢后半截,仿佛这样做能够提前一秒下车,早些脱离颠簸的感觉。
倚靠在车窗边,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借着车内的灯光检查自己的购物所得,反复清点似乎是担心遗漏;
穿着美艳的女子正翘着二郎腿煲着电话粥,光滑的小腿在黑色丝袜的映衬下彰显着过分的吸引力;
边上的小黄毛看起来似乎是和陆羽一样正在无聊的发呆,但时不时从女子腿上瞟过的眼神却将其内心的想法暴露无遗;
还有那个坐在最后排,大半张脸都被黑色帽兜遮住、身体却微微抖动,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的大块头男子……
“真好,大家都在忙着做自己的事呢。”
陆羽深深吸了一口气,在这样温和的环境下,原本操蛋的心情被渐渐安抚。
“下次再也不看《玩命光头》这种爆米花电影了……”
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但从车窗外吹入的夜风还是让青年呆滞的大脑感到精神一振。
“明天吃包子吧,两个牛肉粉丝包,可以再来一杯豆浆……”
盘算着明天的早餐,陆羽朝车后方又挪动了几步。
他习惯性提前做好准备,即使公交车还未抵达站点。
“我跟你说,我连笔名都想好了!就叫爱说梦话的傻虫子!诶,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公交车后排传来,将发呆的陆羽、煲电话粥的美艳女子、清点物品的老太太、以及沉醉在美好幻想中的小黄毛全部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个佩戴有黑框眼镜的男生正在椅子上奋力挣扎,殷红的鲜血染上他白皙的脸庞,彻底驱散了残留在脸上的笑意。
除了挣扎,男生已经说不出话了,因为他的咽喉正被后方的黑衣男子死死咬住。
血腥残忍的场景,让围观的陆羽不禁想起了豹子猎食羚羊的画面。
羚羊在绝望的挣扎,而猎豹只需用力咬合,便可轻松结束猎物的生命。
原本还有些吵闹的车厢内瞬间安静,所有乘客都一脸惊恐的看着眼前骇人的一幕。
似乎是感受到了黑框眼镜男生的抵抗,身着黑衣的大块头猛的一用力,撕扯下了男生颈部一大块皮肉。
夹杂着碎肉的鲜血如同失控的高压水枪,毫无预兆的朝着周围喷洒,首当其冲的就是位于男生旁边的女生。
温热发烫的鲜血接触刺激着女生的皮肤,将其发懵的神经彻底激活。
惊惧蔓延的同时,尖叫声也随之到来。
“杀、杀人啦!”
穿着美艳的女子还未来得及撂下手中电话,便率先扯着嗓子尖叫了起来。
“吱!”
刺耳的刹车声如同发令的枪响,在惯性和惊恐的共同作用下,车厢内的人纷纷从座位上弹起,朝着车前门的位置摔挤过去。
“快拉那个应急开关,让我们出去!”
满头黄毛的青年满脸焦急,仿佛稍微慢上一些,他就会成为下一个被咬断脖子的倒霉蛋。
由于陆羽一开始就是站在车厢靠前的位置,司机师傅的一脚刹车又让他往前踉跄了两步,所以现在他正被挤在公交车门上。
而小黄毛口中的应急开关,正好处在他的右手边。
没有时间消化发生了什么,陆羽下意识听从了小黄毛的指令,五指前伸,用力勾住了应急开关。
只听哗啦一声,车前门应声开启,拥堵在一块的人群仿佛寻到了出口的游鱼,一个个开始拼了老命般的朝外拥挤。
重心不稳加上被人恶意推搡,可怜的陆羽只觉脚下一滑,直接大头朝下摔了个狗吃屎。
还未等他发出疼痛的呻吟,陆羽又感觉自己的后背上被人踩了几脚。
所有人都只是自顾自的朝外奔去,并没有人留意自己脚下踩到了什么。
当陆羽抬起头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从他的头上一跃而过,身手矫健的汇入了围观人群中。
“卧槽……这什么情况……”
陆羽吃力的从地上爬起,转过脑袋望向车内。
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此时瘫软在椅子上,身体由于大量失血而不住的抽搐,而他的女朋友则早已吓晕过去,倒在一旁不省人事。
空空如也的车厢内,一切的始作俑者黑衣男子正与司机师傅扭打在一块。
男子的喉间发出不似人声的低吼,与司机师傅即将力竭的闷哼互相交织。
与其说是扭打,不如说是司机师傅正在单方面抵抗黑衣男子。
并且这种抵抗即将宣告失败!
“丧尸?”
陆羽的脑中突冒出这么个名词,以前看过的末世电影情节一下子像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中回放。
血腥的场面,惊恐的人群,令人不寒而栗的嘶吼。
陆羽像是被枪声吓住的小鹿,大脑瞬间停止了思考,呆呆的立在了原地。
“快报警啊,都杀人了!”
围观在旁的人群中,一名穿着美艳女子用颤巍巍的声音建议道,作为一名刚从公交车上逃下来的乘客,女子的反应算得上迅速。
“对,报警,报警!”
挤在一旁的小黄毛闻言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喂,喂,啊对,我报警,对对对,中山路上,明光电影院对面,12路公交车上发生了杀人事件,啊对,可血腥了,快点来吧,快点,司机正在和凶手搏斗呢……”
小黄毛的嗓门很大,报警的同时也将发呆的陆羽重新唤醒。
眼看司机师傅就要被黑衣男子扑倒,陆羽下意识的想要上车去阻止。
但右手刚刚攀上车门,他便感觉到自己左手别人拉住,正用力往后拽去。
陆羽猛的一回头,发现是一个身穿灰色卫衣的男子,正冲他微微一笑。
这名男子留着一头的斜刘海,剑眉之间有颗小小的黑痣,一双桃花眼非常具有辨识度,颇有几分当红明星的感觉。
“你是陆羽,没错吧?”
男子开口,声音不大但却异常清晰。
“我是自己人,别上去,你帮不了他的,谁都帮不了,”卫衣男子继续说道,“快离开这里,我慢慢和你解释。”
陆羽闻言,下意识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但眼前的面孔依旧陌生,并不是他曾经认识的人。
想要挥手挣脱之际,陆羽却意外发现卫衣男的手好像铁钳一般牢牢扣住了他的左手,无法挣脱的同时,还被对方朝着马路边拽去。
与此同时,公交车上的司机师傅早已架不住黑衣男子的,一个喘息的空当,黑衣男子大嘴附上了司机师傅的咽喉,鲜血飞溅,引的围观人群再次发出一阵惊叫。
但这次,却再没有像陆羽那样的人敢上前阻止。
看着黑衣男子疯狂撕咬司机的场面,恐惧如同潮水般涌来,推动着围观的人群慢慢后退。
卫衣男拽着陆羽挤过人群,径直走向停靠在路边的摩托车旁。
就在卫衣男准备骑上摩托时,陆羽左右开弓,双手用力,总算是将自己从对方的拖拽中挣脱了出来。
卫衣男见陆羽挣脱,似乎也没了要继续拖拽的意思,将卫衣的帽子往后一翻,露出了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黑色的摩托被发动,引擎隆隆,仿佛一头凶猛的猎犬低声咆哮。
“你是谁?怎么认识我的?”
陆羽后撤一步,脸上保持着警惕。
“先上车吧,离开这儿,我会好好跟你解释的。”
卫衣男拧动摩托把手,似乎是想用轰鸣的油门来催促陆羽赶快上车。
“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的按你说的做么,你说你是自己人,怎么看你都非常可疑啊,有什么让我信服的证据?”
卫衣男无奈耸耸肩道。
“并没有,这只是我和你的第二次见面,上一次见面你可不像现在这样好说话呢。”
“第二次见面吗……”
陆羽喃喃自语,又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认识的面孔,并没有卫衣男这一号人物。
在陆羽短短27年的生命旅程中,朋友对他来说是个陌生的名词。他是个共情力为零的人,感受不到他人的喜怒哀乐。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在陆羽上小学的时候,同班的小花妈妈由于车祸离开了人世,全班的同学和老师都沉浸在孩子这么小就失去了母亲的悲伤中,但陆羽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悲伤。
从那时起陆羽便发觉了自己的异样,也就是因为无法感受到他人的喜怒哀乐,陆羽在交朋友方面可谓是惨不忍睹,也是,毕竟谁会和一个没有共情力的怪胎交朋友呢。
短暂的沉默过后,陆羽并没有像普通人那样继续保持着警惕,反而是抬腿坐上了摩托。
卫衣男脸上惊讶微现,似乎是想再说什么,但又闭上了嘴,启动摩托朝前驶去。
就在此时,身后的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阵尖叫。
陆羽扭头看去,发现原本在公交车上撕咬司机的黑衣男子已经蹒跚的走下了车。
鲜血混合着口水从他的嘴角滑落,对着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阵犹如野兽一般的吼叫。
驾驶摩托的卫衣男子回头看了一眼逐渐后退的人群,好像是对着陆羽,又好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要是不存在蝴蝶效应,我现在就把那个王级给弄死。”
说话间,卫衣男又从摩托后视镜瞥了一眼陆羽。
“蝴蝶效应?王级?弄死?”
陆羽迅速捕捉语句中的关键信息。
如果排除这个卫衣男是个疯子的可能性,那么他这一句话所蕴含的信息量是巨大的。
“你是不是精神出了点问题?”
显然,陆羽并没有排除卫衣男是疯子的可能性。
“差不多吧,精神没问题的人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还保持镇定吧。”
卫衣男说完又瞥了陆羽一眼。
“我是共情力极差,算是一种残疾,严格的来说,应该不能称之为精神问题。”
陆羽一本正经的回应。
卫衣男沉默,不再说什么,只是朝前驶去。
转眼之间,两人已来到一个灯光昏暗的小巷前,陆羽从车上跳下,对着卫衣男开口。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一见面就说你是自己人?王级又是怎么回事?弄死,你难道杀过人?”
接二连三的问题快速抛向卫衣男子,而卫衣男子则是哑然一笑,淡淡开口道。
“先从自我介绍开始吧,你好,我叫张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