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魁张了张嘴,满脸不服气,但见古阡赫面色不喜,到嘴边的话也憋了回去。
“算了,钓鱼就钓鱼。”岳魁很无奈,嘴里嘟囔着,拿起鱼竿就下了山。
岳魁刚走没多久,虚空震动,一道人影迈步而出,正是玄师。
玄师看了看远去的岳魁,随后朝沉默不语的古阡赫问道:“你真打算传授他魂阵?这样做,已经坏了规矩。”
古阡赫嗤笑一声:“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阵符门天阵和奇符两派,素来颇有恩怨,弟子也只能选其一修行。吴师姐已授予他奇符传承,再传授魂阵,我担心贪多嚼不烂。”玄师眼底有一丝担忧。
“你担心的恐怕不止于此。”古阡赫话中有话,他看出了玄师内心所想。
“你知道?”玄师惊疑,古阡赫足不出户,常年深居玄门,他莫非知晓外界变化。
“天阵一派的逆徒,我岂能不知。不必多虑,就算他机缘过人,如今踏入三元归一的境地,同样不足为惧。”
“他的野心可不小,妄图统治十二宗。而且他曾经试图除掉岳魁,不过碍于师姐的强势,就此不了了之。”玄师皱起眉头,那人实力非凡,性格多变飘忽不定喜怒无常,是个不小的隐患,即便玄师也没把握胜过对方。
“多虑了,三寸鱼虾在汪洋中翻不起风浪。倒是这小子,急于求成,心性还需磨练。”古阡赫幽幽叹息,岳魁太过稚嫩,缺少更艰苦的磨练。
“但愿如此吧,如今十二宗时局混乱,天剑武鸿陨落之后,天剑宗式微,玄门又失去一大盟友。”
玄师忧心忡忡,他现在不能出面,身负重伤一事,其他宗主一定会发现端倪。原本碍于玄师,各宗对玄门忌惮无比,伤势未愈前玄师必须销声匿迹。
古阡赫具体什么境界,玄师不清楚,真正将玄门托付给他,玄师放心不下。面对十大宗门,古阡赫一人未见得能挡住。
岳魁来到潭边,望着手里孤零零的鱼竿,止不住发呆。
没有钩子没有饵料,只有一条鱼线,钓上鱼难度可不小。
可转眼想到古阡赫昨日频频上鱼的场景,岳魁来了干劲,同样是人,古阡赫能行,为何他不行!
岳魁抛竿下水,神识同一时间透了过去,鱼线漂浮在水中晃荡不止,一直停留在水面无法下潜,这样又怎能上鱼。
缺少铅子重力不够,鱼线自然无法下沉,好似秋黄落叶随风飘零。
岳魁控制神魂力小心翼翼覆盖鱼线,然神魂力穿线而过,根本附着不上,神魂力只能对神魂造成影响,对其他实物没有半分效果。
岳魁不断尝试,心力交瘁满头大汗,长时间消耗神魂力,他变得极度虚弱。
看着依然不为所动的鱼线软绵绵漂浮在水中,岳魁感到有心无力,古阡赫果然修为盖世,神魂力不知强到了何等地步。
“心静,将其想象成你的肢体,通过意念操控,神魂力本质无法驱动任何实物,但可通过意念架起与实物之间的桥梁。”
就在岳魁一筹莫展时,古阡赫平淡的教导声在耳边响起。
“意念...化虚为实!”岳魁醍醐灌顶,下意识头脑放空,思绪沉浸在鱼竿鱼线之中,隔绝了外界。
古阡赫的话通俗易懂,人能随意操控肉身,不仅仅是靠着生理反应,更多的是意念。
意念虚幻却又真实存在,它不单单存在于修行。每当注重呼吸,间息吐纳都需自身引导。而当注意力转移,呼吸就会凭借意念自主吐纳,这就是肉身的自主意念。
岳魁现在要做的,就是将鱼竿鱼线想象成身体的一部分,与其融为一体,方可引导神魂力入内。
修士可内视己身,查看肉身每一处,有无暗疾一目了然。赤红的鲜血,五脏六腑,铿锵铁骨尽数入目,便为神魂内视。
神魂内视,神魂力与意念缺一不可,肉身乃实物,没有意念引导,神魂力无法介入。
岳魁闭目而坐,右手紧握鱼竿,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不远处一只蜻蜓贴着水面飞来,而后落在了岳魁脸上。
蜻蜓打理口器,纤细的腿脚动来动去,岳魁没有任何不适。在蜻蜓眼中现在的岳魁就是一块石头,它感应不到岳魁的呼吸,故而无所畏惧,换作其他人蜻蜓哪敢靠近。
岳魁呼吸微不可查,缓慢到了极致,绵长悠久丝毫未见吐纳起伏。
虚空中,古阡赫欣慰地点头,不愧是吴师姐看中的苗子,一点就通慧根过人。
此为《天阵秘典》中入门之境“魂定”,当年阵符门再出色的弟子也需三五日才可入定,岳魁仅仅半日便通,饶是古阡赫也不得不佩服其根骨之佳。
不过很大部分得益于符文修行,自从岳魁修行洞悉术后,他的神魂力极度敏锐,很容易就能静下心来。先前岳魁半玩半闹,没有将垂钓一事当做修行,适才难以心静。
唯有切身体会才知其中难度,岳魁摆正心态,正视垂钓修行,心自然而然容易安定。
岳魁沉浸在入定中,他似乎化身鱼线,能够感受到水流的推力以及潭水的温度,透明鱼线如同延伸的手脚,可感知任何变化。
岳魁意念涌动,神魂力一点一滴传递至鱼线上,渐渐的他能看清水下,一群巴掌大小的虎斑鱼缓缓游过,其中一条甚至撞到了鱼线,岳魁清晰地感应到了冲击力。
“原来如此!”这一刻,岳魁终于明白古阡赫为何连连上鱼。
岳魁神识盯着游过的鱼群,神魂力集中在线头,瞬间朝后方那条虎斑鱼刺了过去。
柔韧的鱼线突然变得坚硬如铁,如同钢针一般插入鱼儿体内。
噗嗤!
线头穿身而过,猩红鲜血溢出,很快那片水域被染红,其他虎斑鱼见此吓得慌忙逃窜,丢下同伴逃之夭夭了。
那鱼儿拼命挣扎,而鱼线死死钉着它,实则很容易能挣脱,因为鱼线笔直没有倒勾。
岳魁刚想拉竿,下一刻鱼线脱离,负伤的鱼儿带着极度的恐慌,一溜烟钻进了石窟内。
“干!”岳魁忍不住骂了声,他忘了自己手中的是鱼线,并非鱼钩。即便刺中了鱼儿,也很难将其捕获。
失手之余,岳魁并未心灰意冷,控制鱼线犹如一条毒蛇在水中蜿蜒盘旋,四处寻找下一个目标。
潭底黑洞洞的深不见底,多股漩涡水柱涌动,很容易就会被卷下去,岳魁选择绕道而行,直觉告诉他下面极度危险。
找寻小会儿,没再见到其他鱼类,方才的血腥味惊动了诸多鱼群,它们全都蛰伏在石窟暗洞,一时间不敢冒头。
岳魁猜测很难再碰到鱼,果断收回神魂力断绝了和鱼线的意念。
“唉~”岳魁叹息,看起来简易的事情,过程却是如此繁琐。
很明显他失败了,潭水流速较慢,血腥味一时片刻很难散去,最少需要两三个时辰才能恢复如常。
抬头望了眼天色,今日恐怕很难再上鱼,岳魁摇摇头收拾东西打算离去。眼角余光突然发现水面上漂浮着什么东西,岳魁当即望去,顿时喜上眉梢。
“刚刚那条虎斑!”岳魁大喜过望,受伤的虎斑鱼静静漂在水面上,早已没了气息。
“哈哈哈,功夫不费有心人!”岳魁张开五指猛地一吸,鱼儿飞向他手中。
握着滑溜溜的虎斑鱼,岳魁心想应该是完成了古阡赫交代的任务。虽然是死鱼,但也“钓”上来了。
况且,古阡赫没说过死鱼不算。
此处发生的一切,古阡赫尽收眼底,他嘴角抽动,岳魁这小子还真会钻空子,不过魂定已成,天阵算是入门了。
古阡赫也不去计较这些,他目的也是让岳魁魂定,而非钓什么鱼。
岳魁回到书阁,将死鱼拿了出来,古阡赫黑着脸,强忍着揍人的冲动。
“老古,汝这等表情做甚?”岳魁故作讶异道。
古阡赫嫌弃地回道:“少在这给我卖弄风雅,正常说话!”
“嘿嘿嘿,鱼钓起来了,还算可以吧。”
古阡赫瞅了瞅鱼身上的血洞,哭笑不得说道:“你小子确定是钓上来的?别人拿把剑给鱼叉上来,是不是也算钓?”
“那怎么行,性质不同,我可是用的鱼线!”岳魁一本正经反驳,古阡赫也算是服了这家伙的没羞没臊。
“行了,少贫嘴,魂定已成,勤加修炼即可,三日后再来书阁,我给你介绍一位朋友,顺便将天阵一派心得汇编成册。”古阡赫挥手送客,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岳魁缩了缩脖子,心底对古阡赫存在着敬畏,悻悻然回了自己的住处。这古怪老头实力莫测,玄门弟子对他是毕恭毕敬,就连门主玉明涛也尊礼有加,岳魁跟着他这些天让很多人眼红。
弟子们都知晓古师祖有绝学尚未传承,多少人想跟在古阡赫身后端茶倒水,然而古阡赫性情怪异,不论是谁都懒得理会。
玄子玄女作为门内两大天骄,不止一次拜访古阡赫,几乎吃遍了闭门羹,玄子还好些,古阡赫有兴趣时偶尔跟他聊几句,至于玄女古阡赫看都不看。
用古阡赫的话来说,天寿体迟早一日沦为祸害世间的魔修,此等体质注定无法善终,若想善终除非舍弃一切,甘愿成为一介凡人。
玄女任婉舒心高气傲,怎会心甘情愿自废修为沦为凡人,如此比杀了她还痛苦。
如果不是因为任婉舒乃玄门弟子,或许古阡赫神不知鬼不觉就除掉她,就此为世间抹去一大祸患。
天寿体是真正的“天灾体”,夺取他人生机充裕自身。哪怕任婉舒如今心善,不见得日后还能保持衷心。人心多变,一旦无法满足私欲,就会彻底陷入疯魔。
古阡赫不待见玄女正是因此,她注定要给世界带来大乱,但愿此女未成长之前,就陨落在厮杀争斗中。
岳魁刚走到住所旁的小道,就闻到扑鼻的饭菜香气,貌似是他屋子里散发出来的。
“田螺姑娘?”岳魁尬笑,一定是饿太久产生幻觉了,魂定长时间消耗神魂力,他此刻已是饥肠辘辘。
随着走近,香气愈发浓郁,岳魁断定不是幻觉。
一般他都是去玄门膳食堂吃饭,宗门之内除了长老供奉,还没有谁能享受饭菜送上门的待遇。
屋子里传来动静,像是有人在,岳魁双耳微动,他娘的不会进贼了吧!
“妈卖批,哪个混小子偷我东西,腿给你打折!”岳魁气冲冲地跑向屋子,玄门弟子虽说大部分涵养过人,但保不准有三只手的小瘪三。
岳魁推开门,只见一位靓丽女子正拿着扫帚认认真真打扫屋子,绝世容颜让岳魁一阵恍惚。
“真是田螺姑娘?”岳魁愣神,口中喃喃自语。
“什么田螺姑娘?”女子好奇道,声线清亮动人。
“师姐,你回来了!”待岳魁看清女子样貌,激动的难以自控。
眼前这个女人给予过岳魁从未有的温暖,或者说是母爱,母亲白怡在岳魁很小的时候锒铛入狱,他一直没有体会过被母亲呵护的滋味。
直到遇见了这个女人,她既是岳魁敬爱的师姐,又是没有血缘的母亲。
虽说二者之间相处时间有限,但女人给岳魁的呵护关怀无人能比,哪怕是心爱的雪儿和娘亲白怡,都无法比较!
夏清颜莞尔一笑如娇花绽放,柔声道:“我接到弟子传信,说当年的小毛头来宗门了,便急着赶了回来。”
“师姐,我好想你。”只有在夏清颜面前,岳魁才会露出小孩子的憨态。
依稀记得岳魁两三岁时还不会照顾自己,是夏清颜不顾同门另类的眼色,不辞劳苦照料岳魁,当成了亲生的孩子。
吴碧荣老人曾戏言,让岳魁认夏清颜当干娘,夏清颜会心一笑不做答复,算是默认了吧。
作为修士夏清颜很难对男子动情,因为她清楚修行界的残酷,只有弱肉强食,为情之一字付出的人少之又少。
就算是情同手足的玄门弟子,离开玄门后,将来某一天说不准会争个你死我活。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不容任何质疑!
“好啦,快二十岁的大小伙了,还这么小孩子气。”夏清颜轻轻摸了摸岳魁的脸颊,当年那个顽皮的小毛头转眼这么大了。
药山一聚,二人根本没来得及叙旧,当时岳魁以自身重创的代价逃出其他宗门的包围,夏清颜忙着安排人给岳魁治伤,可谓焦头烂额。
其后她不小心陷入因果轮回,年华尽失时日无多,是岳魁动了大因果将其救回。
随后又遇到了失控的羽华真,药山一场大战夏清颜负伤回了宗门,自此以后再没见过岳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