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庭筠的窘然,赵凌是看在眼里的。
他还真不想把气氛弄僵,顺势就接过了话茬,微笑道:“因为事情太凑巧了嘛!”
傅庭筠张大了眼睛望着赵凌,表情认真。
赵凌也不由正色起来:“我也赞成你之前的猜测。”
傅庭筠听着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来。
“腾骥卫虽然受命监视各地就藩的藩王,但藩王毕竟是皇家血脉,皇上的手足,不是谋逆之类的大事,也不敢随意上书。可自从石文彬做了腾骥卫都指挥使后,行事越来越酷烈,手段越来越谲异,而且频频弹劾各地藩王,蜀王甚至为此被贬为庶民,各位藩王因此而惴惴不安,不知道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石文彬仗着帝宠嚣张跋扈得忘乎所以了,不免谈起腾骥卫就色变,言行举止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赵凌说起正事,眉宇间就平添了几分凛然,气氛也变得严肃起来,“所以十六爷离藩的时候,只带了两个身手高超的贴身侍卫和一个服侍起居的内侍。如果是太平年间,身边有这几个人也就够了。没想到的是,旱灾引起陕西大乱,这样几个人走在路上可就太危险了。也许十六爷是为了瞒住腾骥卫的人,也许是灾情让十六爷与身边的人失去了联系,陌毅等人奉命来找十六爷,这才有了十六爷问陌毅‘只有你一人吗’,陌毅回答说‘我们一共来了二十个人,只有我们侥幸遇到了十六爷’的话。”
傅庭筠不住地点头。
“江湖有三不惹,方外人、小孩和女人。”赵凌道,“方外人不在禅院修行而沾染些红尘是非,可见六根不净,贪嗔痴不去。而女人和小孩既敢在杀机四伏的江湖行走,要么有过人的手段,要么有名震江湖的长辈或是师门。前者无慈悲之心,后者喜争强好胜,惹上了都是麻烦。陌毅这么多人好不容易找到十六爷,我们却一碰一个准,而且还是一个小孩一个女人推着个生病的七尺男儿,而且你们一安顿下来阿森就要去临春镇找大夫,你说,他们怎么能不怀疑?”
“所以陌毅才派了小五去跟踪阿森。”傅庭筠思忖道,“实际上是要探我们的底。结果阿森误会小五是冯三爷的人,和他绕了半夜的圈子!”
赵凌点头:“阿森和小五在外面绕圈子,这边陌毅得不到消息,那边土匪又闯进了城隍庙。”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十六爷也算是有心人了!”语气中流露出几分赞赏,“既怕我们是腾骥卫的爪牙,又怕我们是无辜的百姓,一面示意陌毅在外面放风,一面观察我们和土匪是不是一伙的。”
“直到你杀了那个匪首,他们才敢断定我们不是一伙的,这才出手相救。”傅庭筠恍然,“然后又是送药,又是包扎伤口的,最后还给了你张名帖让你投军,派了陌毅送你到临春镇上来养伤。”她呐呐道,“看来这个十六爷也还可以!”
赵凌听了只是笑。
傅庭筠看着总觉得他的笑容若有所指似的,她有些心虚。
不会是又说错了什么话吧!
“不是说了有什么话要好好说的吗?”她不由嘀咕道,“我又不像你,见多识广,人又狡……”原本准备说“狡猾”的,想到那天他有些僵硬的笑容,忙把“猾”咽了下去,道,“聪明……”
赵凌听得一清二楚,眼底的笑意又溢了出来,道:“你看看窗外,有什么不同?”
傅庭筠不明白,跑到窗前朝外看。
“没什么不同的!”她嘟呶道,“铺子在镇的东边,驿道却从西边进来,位置有点偏……”
赵凌提醒她:“往远处看!”
“远处啊……”傅庭筠眺望,“远处可以看见驿道,驿道旁的树林也看得十分清楚,咦,还有城隍庙,我们昨天歇脚的城隍庙……都看得一清二楚,”说着,想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不由喃喃地道,“也不知道那些尸体被人发现了没有?”
赵凌半晌无语。
傅庭筠缓过神来,忙道:“我就看见了这些!“
赵凌叹气:“到临春镇只有两条道,一条是驿道,一条是城隍庙旁边的土路,这里既可以看到驿道,又可以看见城隍庙,也就是说,外面的人不管从什么地方进入临春镇,只要站在这里眺望,都可以发现。而且这里不管是对驿道也好,对城隍庙也好,都有点偏。万一有人进来,完全有时间可以从容地离开。”他叹道,“进可攻,退可守。这个陌毅,是个行军布阵的好手。”
傅庭筠很想问一句“既然你也看出来了,是不是说明你也是个行军布阵的好手”,话到嘴边,觉得这句话太过亲昵,忙改口道:“九爷,你刚才是不是趁着我们都不在的时候仔细站在窗边观察过?要不然怎么会这么清楚,我都没有发现这里能看见城隍庙呢!”
赵凌嘴角微抽,一副不愿意和她一般见识的表情,猝然道:“你说,阿森和之前在街上向我们乞讨的那群男孩子中领头的一个打架?”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嗯!”傅庭筠道,“说是那孩子来偷吃食!”
赵凌道:“你等会问问陌毅,我们这几天的口粮怎么办?”
傅庭筠也比较关心这个问题,见赵凌眉宇间有抹疲惫,又陪着说了几句闲话,扶他躺下,帮着打了会扇,见他睡安稳了,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那小男孩早不见了,阿森和小五在比赛蹲马步,一旁的陌毅冷冷地道:“你要是下盘稳,怎么会被那小子一脚给铲翻在地。也不知道你们爷是怎么教的你……”
话没有说完,阿森立马翻脸:“我们爷教得可好了,是我没学好。我玉……”
傅庭筠感觉他要说“玉成哥”这三字,忙咳嗽了一声,道:“阿森,天气这么热,九爷如今病着,不比平常抗得住,你上去给九爷打打扇吧!”
阿森飞快地跑上了楼。
傅庭筠问陌毅这几天的粮食怎么安排。
“足够我们几个吃个四、五天了。”他道,“姑娘不必担心,我明天会派小五去趟西安府,到时候再带些吃的喝的过来。”
傅庭筠说了几句“让陌管事费心”了之类的客套话,上了楼。
她教训阿森:“我们和陌管事萍水相逢,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要仔细想想才行。知道吗?”
玉成和元宝是赵凌的底牌,她心里隐隐约约不想让别人知道。
阿森辩道:“他们说爷教得不好……”
“好不好,他们说了不算。”傅庭筠打断了他的话,“爷还躺在床上,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小心谨慎,不要和他们起冲突才是。”
“嗯!”阿森点头,“免得我们自己人先打起来,那些流民看了跑进来抢我们的粮食。”
傅庭筠嫣然。
等赵凌醒了,把陌毅的话告诉他。
“这么说来,他们不是十六爷的人了!”赵凌沉思道,“可惜不知道西安府现在都住着些什么人……”
傅庭筠有些惊讶。
赵凌解释道:“那个小五不是说,西安府现在只让出不让进吗?如果他们是十六爷的人,对西安府肯定不熟悉,怎么可能这样随意进出西安府?”
“那,那他们是什么人?”傅庭筠听着胆战心惊的。
“就算不是十六爷的人,也和十六爷关系密切。”赵凌安慰她,“总能探听得到。”吩咐阿森,“你去把陌管事请来!”然后对傅庭筠道,“如果能趁着这个机会去西安府就最好了。”
倒是有商有量的样子了。
“那你的伤?”傅庭筠很是担心。
“支持到西安府没问题。”
傅庭筠想到赵凌和玉成、元宝的约定……中秋节没几天了……没有做声。
陌毅很是意外。
“我们原来就准备去西安府投靠的,后来听说小五说西安府只能出不能进,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赵凌道,“既然陌管事有办法进去,我们不如去西安府好了。这样一来,我们找到了亲戚,陌管事也可以回十六爷那里了。要不然你总这么陪着我们,我们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让我陪着你养伤,是我们十六爷的意思,我陪着你们,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们何必过意不去。”陌毅委婉地拒绝了,“何况西安府挤满了逃难的达官贵人,物价翻了五、六番都不止,乱得很,还不如就待在临春镇呢!反正你休养两、三个月就好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要不,你们明天把阿森带去西安府给我的亲戚报个信吧!”赵凌没有坚持,退而求其次地道,“这样我也安心些!”
陌毅很爽快地答应了。
赵凌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看样子,我们被软禁在了这里!”
傅庭筠大惊失色:“是十六爷吗?为什么?难道是怕我们泄露了他们的行踪?”
“有可能。”赵凌想了想,道,“不过你别惊慌,只要十六爷回了藩地,到时候就算我们有心,无凭无据的,难道还能去腾骥卫告发他不成?自然会把我们放了。”叮嘱阿森,“你明天机灵点,一来看看他们用什么方法进的城,二来想办法给玉成和元宝留句话,把我们现在的处境告诉他,免得他们担心,像没头苍蝇似地乱找。”
阿森认真地点头。
第二天跟着小五去了西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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