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姐,令尊去世,你只身带着两个婢女两个管家千里迢迢从西安府到碾伯所,单凭这份胆量,已称得上巾帼不让须眉。你到了碾伯所,没有跟九爷和我见外,把心中的担忧直言相托,想必是个豪爽坦荡之人;既是如此,我也暂且把那些虚礼都放在一旁,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如若有唐突之处,还请唐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唐小姐的心砰砰直跳:“傅姑娘,我认识九爷说起来也有五、六年了,正如您所言,没有跟九爷和您见外,所以才找来的……”
“如此甚好!”傅庭筠笑着打断了唐小姐的话,“唐小姐担心的,无非就是令尊留下的家产不保。”她不提什么谋财害命之类的说法,“我看,唐小姐不如招赘吧?”
“傅姑娘!”唐小姐错愕地望着傅庭筠。
傅庭筠点了点头,正色道,“唐小姐可能没有读过我朝律令。”别说是唐小姐了,就是一般的秀才都没有机会读全本朝的律令,“本朝律令,凡招婿,须凭媒妁,明立婚书,开写养老或出舍年限。止有一子者,不许出赘。如招养老女婿者,仍立同宗应继者一人承奉祭祀。家产均分。如未立继身死,从族长依例议立。”
赵凌已明白傅庭筠的意思,不由眼睛一亮:“不错,这个法子好!”
唐小姐心里却是糊涂的,望着赵凌的表情带着困惑。
“招婿,立婚书的时候家产怎样分,子嗣怎样承奉祭祀等都要白纸黑字写清楚的。唐小姐的事既然绕不开冯家,不如请了冯家做凭,写明了唐小姐的家产如何处置。”傅庭筠笑道,“比如说,如你因故而亡,孩子又未成年,家中财产如何处置?再比如说,如果你因故而亡,未有子嗣,家中财产又如何处置?有冯家作凭,我想,没谁敢不依约而行。如若那人只是想得唐小姐的家产,条件苛刻,沾不到丝毫的便宜,自会作罢。如若是真心仰慕唐小姐,就是一文钱都得不到,也会欢天喜地帮唐小姐支撑起门户。一举两得,岂不更好?”
“这……”唐小姐看着笑盈盈望着她的傅庭筠,又看了一眼目带赞赏之色望着傅庭筠的赵凌,只觉得心中苦涩无比。
“以九爷的性情和你们家与九爷的交情,这作凭的事如果九爷出面最好不过。”傅庭筠语气真挚地道,“可如今九爷是官场上的人,上面千户、指挥使、都指挥使、总兵……多如繁星,反而不如冯家,一来是九爷和唐老爷的关系不好当着其他人明说,插手宗祠之事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二来大家都知道冯家与唐家有番纠葛,冯家出面保你,那就真真是救人于危难,比九爷出面更理直气壮。若唐小姐觉得我的主意尚可,”她说着,看着赵凌,“我就请九爷帮唐小姐修书一封,”语气有些迟疑,赵凌却毫不犹豫地朝着她点头,傅庭筠看着,就露出个甜甜的笑容,语气更坚定了,“相信冯家看在九爷的面子上,会慎重对待这件事的。唐小姐,你意下如何?”
唐小姐望着月光下笑得如昙花盛放般清艳无比的傅庭筠,手里的帕子揉成了一团。
难道自己就这样算了?
她不甘心。
沉默片刻,唐小姐沉声道:“就怕冯家视我也如那俎上的肉。到时候如肉包子打狗,有去无还!”
“可除了冯家,我知道的人里,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了。”傅庭筠叹了口气,“别的我不知道,可我听我乳娘说过,外面有什么拆白党、拍花党的,为了百、十两银子就能设计出许多的圈套来,一些中了举人、进士的老爷们有时候都会上当,更何况是其他的人。唐老爷在世的时候,在乡间虽然名声不显,可在西北道上却是响当当的人物,唐家的事,想必很多人专走歪门邪道的人都是知道的,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就算九爷想办法把你托付给了颖川侯、王副总兵之流的人物,他们只怕看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曲曲,有心算无心,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不会上当。只有冯家,黑白通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到了他们眼里,那就等于是鲁班门前抡斧头般自不量力,只有冯家才能震慑住这些捞偏门的人。”
唐小姐听了气得直发抖,偏偏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傅氏,分明是在讥讽她出身草莽,所以唐家才会有今日之难,所以她只能沦落得由冯家出面保她……
“九爷!”她朝赵凌望去,眼中泪光闪闪,反对之意昭然若揭。
傅庭筠心中不快。
唐小姐要是真心商量她,何必一有个风吹草动的就要求救似的望着赵凌。
想到这里,她立刻做了个决定,因而不待赵凌有所反应,傅庭筠已道:“唐小姐,我见识浅薄,成与不成,还得唐小姐你自己拿主意。我只是担心,这件事拖得越久,事情会对唐小姐越是不利。”
我看你如何危言耸听!
唐小姐在心里冷笑,表面上却做出副恭顺的样子:“傅姑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隔行如隔山。唐老爷去世没多久,给唐小姐留下万贯家财之事西北道上的人估计都知道了,可那些官宦世家的子弟却未必有所耳闻。”傅庭筠道,“时间长了,难保那些什么拆白党、拍花党的会勾结些不成气的世家子弟,合着伙儿算计唐小姐。到时候,只怕是冯家也会退避三舍。要是万一那些人得逞……只怕那些人家的长辈会因此看轻了唐小姐,别说是明媒正娶了,就是想落个名份,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能与那些草莽之人勾结,想必也不是什么品行端正之人,未必有娶唐小姐之意……”
唐小姐闻言大喜过望。
还以为这位傅姑娘有什么好手段,原来不过如此。
该说的话傅庭筠都帮她说了,她再等下去,就是自己傻、自己笨了。
“所以佩玲才求九爷、傅姑娘收留。”她站起身来,贝齿咬着红唇,倔强中带着三分的羞涩,跪在了赵凌和傅庭筠的面前。
原来唐小姐的闺名叫佩玲啊!
傅庭筠端起茶盅,慢慢地呷了一口。
绕来绕去,终于让这位唐小姐“直抒胸臆”了。
唐小姐的忙,赵凌肯定是要帮的。而她又不可能一直待在碾伯所直到唐小姐的事尘埃落定,与其浪费时间和唐小姐纠缠不清,还不如一是一,二是二的说清楚。也免得唐小姐再做出什么到城隍庙里为她祈福之类的事来。她可不想到时候被人指着说是“妒妇”。
剩下的,就看赵凌的了。
没有赵凌的亲口拒绝,唐小姐肯定不会死心的!
她也朝赵凌望去。
赵凌颇有些感概。
唐小姐对他的心意他不是不知道,只是那时候他一心想回江南,没准备成家。后来唐小姐一直表现得落落大方,他以为这件事就此揭过,对唐小姐的爽快很是欣赏,待唐小姐也多了几分尊敬。没想到他向她言明自己已有了未婚的妻子,她竟然宁愿……
难道正如庭筠所言,唐小姐是为了唐老爷留下来的千万家资?
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
如果这些家资是他家几代人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他定然也不愿意轻易放弃。
“唐小姐请起!”赵凌叹道,“你的事我会想办法的,你实在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傅庭筠感觉到赵凌对唐小姐的怜悯之意,颇有些意外。
唐小姐自然也感觉到了:“九爷,我不觉得委屈,家父生前就曾几次想将唐家之事托付给您,妾身不过是遵照家父的遗愿罢了。还请九爷……”更露骨的话,她也说不出来。
傅庭筠虽然知道赵凌不会失信于她,可心里还是有些酸溜溜的,一双大眼睛似笑非笑地斜睨着赵凌。
赵凌见她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佯怒着瞪了她一眼,朝她扬了扬下颌,示意她快将唐小姐扶起来,口中却温和地道:“唐小姐应该知道我的性子,如此落井下石之事我赵凌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唐小姐放心,你的事我定会尽心尽力,唐小姐实在不必如此,反显得我赵凌贪得无厌,挟恩图报。”
怎么会这样?
唐小姐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她已低声下气到了如此的地步,他却依旧不为所动。难道他真的就是铁石心肠,对自己一丝一缕的同情之心也没有?
刚才赵凌说过的话,脸上的表情如一幅幅的画,一个接着一个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糟糕!
她猛然一惊。
中了傅氏的圈套了。
傅氏口口声声说她是为了家中的万贯家财……难怪赵凌会觉得如果收了她就是贪得无厌、挟恩图报了!
唐小姐额头沁出密密的冷汗。
“九爷,您听我说。”她伸手想拉赵凌的衣袖,却被傅庭筠一把抓住了胳膊:“唐小姐,有什么话,你站起来说也是一样。我们年纪相仿,彼此间说话应该没有什么顾忌才是。你这样,反倒是和我们见外了。”
说什么不见外,实际上却处处把她当成外人来收拾……
唐小姐气得心头生痛,抬肘就想把傅庭筠给甩出去,眼角却瞥见了赵凌。
他被眼前这个口蜜腹剑的女子蒙蔽,若她真的伤了傅庭筠,他只怕会心生不悦吧?
想到这些,唐小姐又硬生生地把那口气给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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