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这个世上并没有那么多人可以重来一次。像朱茯凌君千那样的人,这世上能有几个呢?
当阿玫伸向自己孩子的手缓缓落下的时候,她的另一只手还搂着梅生,而老万也正搂着她们两个。
这个时候的阿玫缓缓叹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完全舒出来,阿玫整个人就化为了空中尘埃,消失不见,为晋源大世界增添一份灵力。
不仅仅是她,身边的老万等人也在孩子们的恸哭之中缓缓消散。整个极乐城成年城民,在这一瞬间同时化为飞灰。
日月同泣,天地同悲。
这是个注定要载入史册的日子。
在漫天孩童的恸哭声中,连城缓缓萎靡在地。那些极乐城成年城民们都死了,连城倒是还活着。
只是,他还不如死了呢。因为身体都被林昆仑那柄宝器搅烂,所以之前一直被连城保护的很好的,剩下的那上百个木茧子此刻也尽数化为了飞灰。
颤抖着手去触摸那些勉强维持着人形的魔婴,只是被触碰到的那个魔婴却在下一刻化为了飞灰,被风一卷,就散了。
“……孩子……我的孩子……”
或许人这一生,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渴求什么。连城身为高等魔族,一辈子什么都不缺,可即便他本体为南木花树,但却唯独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真正存活的孩子。
所以,这大半辈子汲汲营营,连城不过是为了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而已。可现在,连这个希望都破灭了……
或许只有这个时候,连城才能从自己心痛欲裂的触感中感受到几分极乐城城民们以前的悲痛欲绝。
看一眼那些已经消失不见的极乐城城民,还有那些痛哭失声然后时不时用怨恨眼神盯着自己看的孩子,连城觉得茫然。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当初上供孩子,都是你们父母自愿的!而且,我也给他们提供了住所。好让他们可以养育你们!”
“而且,你们有什么资格怨恨我?你们应该感激,因为你们是第九个孩子,你们比自己的兄姐们要幸运的多!要怨恨也应该是他们怨恨你!”
梅生恨恨的看着这个男人,她无法理解太深奥的事情,但却知道,就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她的父母都死了!
从地上捡起来一个石子,梅生狠狠扔了过去,那颗石子正中连城心口。紧接着就是无数颗石子落下,连城原本高高在上的模样早就没有了。只是在被这些石子击中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挡在了那些散落在自己周围的魔婴尸体面前。
朱茯看见这一幕,动了动脚,但最终还是没动,却缓缓闭上了眼。
这世上的仇恨啊,从来都没有尽头。这种由世间怨恨形成的情感,怎么可能有解开的时候呢?
连城缓缓捂住了胸口,他快要死了,没有时间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他只是看见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魔婴的骨灰,只觉得心脏部位痛的难以忍受。可他的心脏早就被那柄宝器给毁了呀,为什么还会感到疼呢!
此时,连城妖艳的脸上裂缝纵横,如同鬼魅。但他却好像什么都感受不到一样,只是一脸茫然的伸手去触摸地下那些魔婴。
终于,在找到唯一一个还有一丝微弱气息的魔婴时,连城几乎喜极而泣,紧紧的将那个呼吸困难的孩子搂在自己怀里,丝毫不嫌弃他因为呼吸困难而格外狰狞的脸。
“乖……”
这是他的孩子,他唯一存活的孩子,他是这么的可爱,这么的鲜活……
“噗嗤!”
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传来,众人都是一愣。
朱茯迅速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在连城背后,手中甚至没有拿什么高阶灵剑,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灵剑而已,就这么刺入了连城脊背,那灵剑力道不减,连带着刺入那个奄奄一息的魔婴身体。
那魔婴本就是吊着一条命的,这会儿被灵剑一刺,小小的身子颤了颤,一阵细微的挣扎过后,然后直接没了气息。
尚有一丝气息的连城怔愣的看着怀中渐渐化为烟尘消散的模样,眼睛里竟流出了两行血泪!
“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见连城要挣扎,廉诚狠狠扭转了手中灵剑,连城顿时狂呕出一口鲜血,身子不受控制的倒下。不多时,身子底下就聚集了一大滩血。
廉诚拖着沉重的步伐将连城翻过身来,发白的发丝在空中飘荡,即使他依旧容颜俊朗,但那双眼睛里深深地疲惫却让朱茯印象深刻。
“咳咳,噗!是你……”
连城看着眼前的人影,半晌过后,竟然缓缓的笑了。
“看着,看着你一手建立的极乐城毁,毁为一旦,心情如何?”
廉诚看着眼前这个狼狈至极的男人,忍不住想起从前。
以前的自己,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少年天才。他不是第一个想要建立人妖魔共存城池的人,却是第一个成功的。
凭借着少年人的一腔热枕,他将极乐城一手建立起来,看着那些安居乐业的城民,廉诚是真的发自内心的高兴。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他,多开心啊……
可是脚下这个魔族,仅仅因为一句不喜欢,就轻而易举将他多年的心血毁为一旦。仅仅因为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就杀害了极乐城那么多孩子!甚至,他让没有记忆的自己一遍又一遍的观看那些惨绝人寰的场景,甚至成为帮凶!
“别,别忘了,你亲手杀了多少极乐城的孩子……”
听着脚下连城怨恨的话,廉诚缓缓叹了口气,他弯下腰,凑近那张即使布满裂痕也依旧美的不可方物的脸,露出了个难看的微笑。
“我知道。”
只是这么多年,连城,廉诚,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哪个了。
正如对方所言,不管是不是因为被洗去记忆,他依旧杀了那么多孩子,这双手上的血债,已然洗不掉了。
他于少年鲜衣怒马时建立了这座城,在垂垂老矣之际亲眼见证了这座城的灭亡。
这人生啊,怎能说?!怎能说?
真是人生无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