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妖在圆月之夜,又弹起那已经断过一次弦的古琴,对着月光,那琴声如泣如诉。
忽然,琴声戛然而止。
弦又断了。
被制琴师接好的弦又断了。
为什么断弦之琴,接好了,也不能和沉香古琴一样,为什么再也弹不出先前的声音了?
是因为她的心里有杂念?
她弹了一遍又一遍,发了狂一般低语道:“我现在不丑陋。”
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她弹不出顾执的琴声,难道真是额头的这角。
天地间的声音都能听到,可是,她听不到顾执的回应,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是不是生病了才不来找她?
“吵死了。”
琴妖双手按在琴上,盯着断弦处扬起嘴角痴痴笑道:“你们影响我弹琴了。”
鸟雀惊散,可那些虫鸣鸟叫还在耳边回响,越来越杂乱无章。
她的脸色因急躁而泛红。
明知是错事,还要一意孤行,想让顾执听到她的琴声。
还想要听到,顾执来找她的声音。
不想和他错过。
琴妖起身,下定决心伸手握住额头上的独角,是这东西影响她了,她要拔去,在黑夜中,分不清是红还是黑的血从额头上涌出,疼痛难忍下,是脑中响起的琴声让她撑过了这一晚。
第一次听到的琴声怎么会轻易忘记?
永远都会记在心里。
天一亮,她绑好伤口去见制琴师。
沉香木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古琴旁,制琴师早已等候许久。
“我来了。”
琴妖喊了一声,制琴师回头,对着琴妖看得发愣。
“我丑吗?”琴妖碰在额头白布上。
制琴师回了一句:“不丑,你的琴声也很美。”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然后呢。”天岐忍不住在问。
刘轩云,花落和阿龙都看着第一个问话的人,被天岐扫视一眼就都去看沉香。
沉香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轻笑道:“他们在山上建了简陋的屋子,一个弹琴,一个做琴,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看向别处,眼里的神色显得格外漫不经心,“后来又搬到山下村子里生活。”
为什么要搬走?
沉香肯定是有意隐瞒。
“最后。”天岐追根问底。
“最后,当然是人先走了。”沉香看回天岐和刘轩云,道,“你们说,制琴师是不是太无情了,留下琴妖一人,不复鼓琴。”
“那你呢?”刘轩云问沉香。
沉香笑着解释道:“我只是琴妖的朋友,替她惋惜,而我叫沉香,也只是因为,我看到了制琴师送给琴妖的古琴,觉得沉香这个名字不错,就自己拿来用了。”
不留再问她话的机会。
她起身离开,客气道:“慢用。”
花落望出去,想出声喊她,还是忍住没有喊,只能在心里大喊,火呢,那场大火在哪里?
桌旁三人都在回顾这个故事,先前说了那么多的顾执为何没了下文?
难道,他就眼睁睁看着曾经喜欢上的琴妖,喜欢上制琴师?
按他的性子也不会甘心。
刘轩云抬起头,嘴边含着笑,拿起筷子夹起一口菜,放嘴里嚼着,随意问:“你相信吗?天岐大人,实话说,我不信。”
阿龙点头:“我也不信。”
刘轩云笑道:“你也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对吧,猜猜看,谁惹是生非了?”
阿龙猜不到,对着他追问:“你知道?”
刘轩云摇头:“我怎么知道,反正我就是不信人能轻易放下曾经有过的感情。”歪头神色复杂地盯着天岐。
如果天岐大人都放不下,让别人放下,岂不是更难?
当然,这意思不是说天岐大人无情,相反,在他的心中,天岐大人可是个很厉害的人。
想要放下情就先得有情,在有情的人当中,天岐大人可没有一般人那么优柔寡断,也是因为从小只有花渐照顾她的原因吧。
父母?
如果有的话,天岐大人现在一定还要更温柔,不过能不能遇上天岐大人就很难说了,遇上了会不会留意到就更难说了,还是不要找到他们最好,故意丢的,那天岐大人会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好,有苦衷的,那以后天岐大人又要为他们的死伤心了,放着不去管,恐怕又不行。
也不知道天岐大人是怎么想的?
想想就头疼。
还是不要想了。
“放下,还是放不下,都不是我们能管的事情了,一切都过去了。”天岐轻笑,望向门外,“她自己相信就行了。”
这个故事的结局应该是沉香心中,还算圆满的结局。
“对啊。”
刘轩云附和,觉得天岐大人已经有了决断,起身去翻包袱,“好了,睡觉睡觉,我先去铺床。”
三泉可贴心了,还特意给他和阿龙准备了一条床垫,哼,就一条,真不知道是给他准备的,还是给阿龙准备的。
阿龙还在耿耿于怀,为了刚才的故事,想不明白这故事和这里的老板娘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老板娘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难道,老板娘真是琴妖的朋友?
应该是这样。
别人的故事里,提自己不太合适。
花落一声不响出去。
阿龙想好一切,抬头就看到天岐让他照顾的殿下要在晚上跑出去,喊了一声殿下,急着起身要去追。
天岐站着没有出声阻拦,刘轩云急忙道:“阿龙。”喊住人后又慢条斯理道,“别担心,殿下不是小孩子。”
阿龙点了点头。
他明白这点,殿下是小狐狸。
既然天岐也放心让殿下出去,那就由着殿下去跟着老板娘,没有透露的那部分他也感兴趣。
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问。
顾执到底如何了?
阿龙垂头丧气回来,肩负起看管另一个孩子的任务,听着杜鹃叫声,烦闷不已,拿在手上,忍不住发问:“天岐,这鸟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老是叫唤,不是刚给它喂过吃的吗?”
“它是孩子嘛,你多担待点。”刘轩云说得十分轻快,知道的事情就喜欢说出来,“小孩子很容易饿的,也很容易满足的,你喂点吃的就好了。”
“好吧。”阿龙继续喂鸟。
天岐注视着蹲下认真打地铺的家伙,忽然想问他一句:“你饱了没有。”
“饱了。”刘轩云想也没想。
等意识到,天岐大人又来关心他的时候,他回头朝天岐鼓着脸笑着,反问道:“那天岐大人呢?”
天岐点头,当然饱,整天不吃都会饱,气的,又气又好笑,藏住脸上的笑去问另一个有些拘谨的人:“阿龙,你呢?”
阿龙也点头:“我也饱了。”
这样,就不需要这些饭菜了。
“刘轩云,外面天黑就不让你出去了,铺好床把这些饭碗拿去厨房洗了,不要再给我一次端过去。”天岐看向别处,状似无意道,“长夜漫漫,你要走的路还长,正好练你的胆子,别偷懒。”
“没偷懒。”刘轩云马上站起来,收拾桌上的烂摊子,不光管不住嘴,还要洋洋得意道,“我一次端过去,走的路也不会少。”
“那不就是多余。”天岐小声嘀咕。
他们也一样。
除非,是刘轩云想要和他们分道扬镳。
不然,回都城的这一路肯定很长,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积攒下的直觉。
向来很准。
赶走了刘轩云,他还要找机会贴上来。
刘轩云笑而不语。
他觉得一点都不多余,端两趟,那么就要经历两次背对天岐大人离开去别处的事了,而端一次,就只要经历一次离别。
尽管时间长些,不过,熬过苦的,剩下的都是甜的,不用反复煎熬,不是很好吗?
这叫苦尽甘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