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进去,一个人出来。
时光飞逝,亿万年,只是一瞬间,无尽的宇宙,黑暗的太空,数不清的星球,星系,陨石,在时间里,在运动中,沿着自己的轨迹,前进。
我身处黑暗中,凝视着宇宙,
我是一个神,我并没有参与创造宇宙,我也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创造,这个巨大的石头堆,又是如何孕育生命,我很困惑,其他神,多多少少都参与了创造宇宙,只有我和神晃,没有参与,我们在执行神祖的秘密任务,在追杀最后的铁甲残兵。
神晃,
我记得他,年轻勃发的神,正直刚正的神,他构想着神祖星的未来,构想着神界的未来,那是光明的未来,不再有杀戮,不再有黑暗,不再有仇恨,他的一生,都在为了光明的未来,奋斗,他是一个积极上进的神,我相信他。
但结局不是我想看到的,他被暗杀了,被其他神,被自己的兄弟姐妹,被神祖的密令,是血战里的死亡,改变了众神,有的变得脆弱,有的变得邪恶,只有神晃,保持着正直,我被骗了,他们说,只有我能说服神晃,只有我能阻止众神的内战,他们骗了我,一切,都是陷阱,神界对我的追杀,也从那天,开始。
或许在更早以前,就开始了,我毫无察觉,女师几次暗示,我毫无察觉。
死亡,
宇宙之内,宇宙之外,所有的生灵,都惧怕死亡,只有正直的人,才是真正无畏的,他们不害怕死亡,是真正的不害怕,他们可以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神晃,虽然没有创造宇宙,但在宇宙里,我总是能看到和他相似的人,上阶文明的人,下阶文明的人,低级文明的人,总有一些人,带着光芒,照亮黑暗的宇宙。
我身处黑暗中,
清晰,小女孩的脸,变得清晰。
她冲着我微笑,每次总是先微笑,然后就变脸,抱怨,责骂,敲诈。
我总是带着糖,每次去她家的时候,我总是带着糖,贿赂,是宇宙间最好的计谋,没有人能拒绝。她的姐姐总是说,我带坏了她,我想笑,她们家最精明的,就是那个小女孩,谁能带坏她,她带坏我倒是真的。
有一段时间,我总是想去看望她,借机接近她的姐姐,尽管我和她姐姐是搭档,但是修补裂缝的时候,她总是严肃的,危险,也让我不敢和她多说话,那时候,舰队的苦力人手不足,战舰总是坏,冲突,无尽的冲突,大内战的尾巴,持续了很多年,很多年。战舰总是损坏,怎么补,都补不完。
我时常带着糖,直到她姐姐掰着她的嘴,给我看她的蛀牙,我害怕了,我再也不带糖了,她应该是那个时候,恨上了我,她开始不断抱怨,每次我去了,她总是抱怨,逐客令,一道接着一道,她的姐姐哥哥,都劝不住她,那个瘦弱的小男孩,从小就坐了学徒,筹钱。
有一天,小女孩心情好的一天,没有糖的一天,她的姐姐去帮别人搬家,让我去看着她,她的哥哥在做学徒,住进了师傅的家里。
那一天,她讲过一个故事,关于巨蛇族人决斗的故事,让我记忆犹新,那个残酷的故事,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决斗的可怕,在巨蛇族的历史上,曾经有一个守护神,十二母星和机器人的守护神,叫应辰星牧,一个刺客,暗杀了他,那个刺客叫蛇羽白。
蛇羽白,
是个瘦小的人,看起来就像小孩,应辰星牧才会放松警惕,饥饿的人,往往瘦小,饥饿的人,往往凶狠。
巨蛇星系,蛇心系,战乱里,人们逃进了深山,食物很少,山很大,追兵时常搜捕,躲在里面的人,死的死,降的降,蛇羽白是唯一一个,既没有投降也没有死的人,巨蛇星牧们赦免了他,安排他去刺杀神,巨蛇族人的神,机器人的神,宽厚仁慈的应辰星牧。
巨蛇星牧们,之所以赦免他,是因为他告诉了星牧们真相,
饥饿锁住了所有人,山里的野兽很多,食物很少,水源又被追兵控制住了,每天都有很多人倒下,食物越来越少,直到,不得不吃影子,当他们吃第一个影子的时候,蛇羽白就逃了,他喜欢夜色,喜欢黑暗,直到暗杀前,他都喜欢黑暗。
影子,总是在变少,
老的,小的,最后是壮的,起初还是在夜间,干这勾当,后来,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就在吃影子,影子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站着的恶魔,越来越凶狠,其中一个恶魔的两个儿子,他们逃跑了,他们无法接受,善良的人,总是无法接受,但他们吃过影子,饥饿总是能改变任何人,也包括他们,饥饿让人疯狂,饥饿让人麻木,饥饿考验所有的人。
在饥饿掐死他们之前,哥哥要让弟弟吃自己的影子,弟弟不敢,也不想,哥哥画了一个圈,告诉弟弟,只有一个人能出来,他们都要拼命,出来之后,回到恶魔中,他们,都不想回去,但饥饿,想回去,影子,想回去,想要活着。
那是野兽一样的厮杀,是瘦弱的厮杀,是恐怖的,比恐怖更恐怖的是,哥哥只是在假装厮杀,最终弟弟赢了,奄奄一息的哥哥告诉弟弟,要活下去,吃掉所有的影子,成为最强的那个。弟弟哭着答应了他。
蛇羽白出现在圈外,告诉了弟弟真相,哥哥恐惧的看着蛇羽白,已经没有力气,他看不到蛇羽白的影子,他让弟弟快跑,弟弟得知了真相,已经跑不了了,自责,恐惧,虚弱,蛇羽白走进了圈里,吃掉了影子,那是他三年来,吃的最饱的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只有他一个人走了出来,没有影子,或许是那一天,蛇羽白,改变了,也是那一天,所有的蛇羽白,只有一个名字。
四年后,机器人军团搜山的时候,找到了最后的幸存者,蛇羽白,他瘦小,就像孩子,没人知道他的年龄,他怎么看,就是一个孩子。他没有影子,他喜欢黑暗。
星牧们赦免了他,真相,星牧们并不相信,但是他们需要刺客,无数的刺客,蛇羽白只是其中之一,最普通的一个,最好的十五个刺客,训练刺客学徒,三个月,三个月后,十五个刺客全死了,有四个是被吓死的,有三个没有了影子,所有的学徒都死了,很多,没有了影子。星牧们感到震惊,然后是兴奋,弑神之战,提前打响。
蛇羽白,
突破层层防御,成功渗透,暗杀了应辰星牧,致命的一击,刺穿了智能核,应辰星牧永远都想不到,一个巨蛇族孩子,终结了他。
黑凌卫,愤怒的黑凌卫,要将蛇羽白碎尸万段,他在应辰星牧耳边,说了一句话,没人知道是什么,应辰星牧竟然赦免了他,让铁卫护送他出去,应辰星牧死后,黑凌卫和铁卫开战,铁卫大败,但也带着蛇羽白,突出了重围,黑凌卫分兵十六路,救出了应辰星牧的备核。
后来,蛇羽白,得到了最大封赏,他买下了那座山,让他封地内的所有人,去挖山,将那座山挖平了,天怒人怨。
蛇羽白,从不治理自己的封地,任何人起了冲突,或者质疑他,他都在地上画一圈,两个人进去,一个人出来,所有挑战他的人,都死在了圈里,他总是能活着出来,他开始四下兼并,附近十几个家族的宗主,都死在他的圈里。
蛇羽白,喜欢决斗,决斗就是他的法条,两个人进去,一个人出来。后来,成了巨蛇族的法条,决斗,充斥着巨蛇族人的历史。
弑神之战后,
蛇羽白,喜欢光明,总是站在光明里,晚上,到了晚上,他总是在自己的宫殿里,点上一千盏灯,附近两百个行星,为他供应灯油,他甚至安排二十个女侍从,抱着灯,贴身照着他,他下令,让自己所有的后代,都只能用蛇羽白这个名字,不允许取其他名字,他甚至亲手斩杀了拒绝执行命令的小儿子,他要让蛇羽白永生。
他死在一个大风的夜里,大风,吹灭了所有的灯,他被吓死在那个夜晚。
两人进去,一个人出来。
是指那两兄弟,进去,蛇羽白出来,实际是三个人。
小女孩认真的说着,我仿佛清晰的,看到她,她告诉我,不懂规则,就会死,懂得规则,才能活,我后来把这个故事,告诉了星牧们,他们同意让我代替,继续决斗。
我很好奇,问小女孩怎么知道这些故事,很多大人,从生到死,从来都不知道,她说是史书里写的,一直都在,她喜欢故事,能让她抵抗疼痛,大人都无法忍受的疼痛,那些毒剂,是可怕的,只要几秒钟,就可以杀死一个强壮的卫兵,她活了过来,顽强的意志。
后来,我总是,给她讲一些故事,宇宙里的故事,众神的故事,上阶文明的故事,当然都是改编过的,也有瞎编的,她听故事的时候,会短暂的忘记疼痛,会反驳我,指出我这里编的不圆,那里编的太烂,总是找茬,她的姐姐,就会笑,也会感激的看着我,也会偶尔听我讲的故事,忘记生活的艰难,忘记痛苦。
她对抗疼痛的方法,不同于常人,幼小的她,不爱听故事的时候,首先是微笑,然后是抱怨,最后是逐客令,我总是赶在逐客令之前离开,她的姐姐,总是出来送我,有一段狭窄的通道,五百步,很多破裂,有几处大的破损,掉下去就会死,她总是坚持送我,拉着我的手,在那些大大小小的破口上,穿梭跳跃,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只有短短,五百步。
她,善良的她,正直的她,是我的搭档,她是我的补手,我是他的背炉手,她总是拒绝我的铜钱,也总是无奈的接受,我的积蓄,全都补给了那个小女孩,通过她姐姐的手,小女孩是精明的,早早就看穿了我,目的不良。
小女孩是最快,觉察到我异常的人,第三次见到她时,她就发现了,或许第一次她就已经发现了,她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你为什么在黑暗中。
小女孩,看出我不是普通的外星人,发现了我的秘密和目的,她是最聪明的,我见过的所有的巨蛇族人里,最聪明的人,假如她没有负伤,她将是一个伟大的星牧,就像他们的先祖一样,光明而伟大,她的哥哥和她哥哥那些后代们都不行,三亿年了,出不了一个大舰长,我绝望了,我总是训斥那些笨蛋,先是微笑,然后是抱怨,最后逐客令,让他们都滚。
他们的拜访,也越来越少,一年五十次,一年十次,到现在的五十年一次,今年是第五十年,我感觉,他们不会来了,没人能受的了抱怨,我也是如此,我有些讨厌那个小女孩,直到她帮了我,我才不讨厌她,她靠一把通神粉,让她姐姐抱住了我,最亲近的距离,我到现在都弄不明白,她是怎么想到这个妙计的,或许就是单纯为了报复我。
那一天,我带着五百枚铜钱,去她家里,交给了她的姐姐,我已经不去避讳她了,她开始抱怨,嘟嘟嘟嘟嘟,叨叨叨叨叨,我很惊讶,总是很惊讶,为什么有些小孩,竟然可以像老人一样叨叨个没完,不觉得累。
她的姐姐,开心的,去九条街外中心舱的饭馆,买一点好菜,买一壶酒,我高傲的,劝解小女孩,不要总是说个没完,她说,我就是图谋她的姐姐,我想笑,是的,她说的没错。一个正直,善良,拼命的女孩,谁不爱呢,光芒,可以照亮整个宇宙啊。她说我没戏,然后各种分析,我当时害怕了,竟然觉得她说的对,我也是着了她的道儿,我问她有什么好主意,她让我近前,要给我个锦囊妙计,我信了,
她撒了一把通神粉,到我的眼里。
那一天,我终于知道,什么叫通神粉。
我的眼睛火辣辣,持续了三个月,我请了半个月的假,又续了半个月,才能勉强上工,
噗,撒过来的时候,当时,我死的心都有。
她姐姐回来了,我已经疼的在地上翻滚了半个时辰,她咯咯笑着,带着正义,她姐姐狠狠的打了她,她出生以来,第一次挨打,
她姐姐为我报仇,
她哭着喊着,开始嚷嚷个没完:
“姐,我不行了。”
“我很疼。”
“我不想把你压垮。”
“每一分,每一秒,都疼,受不了了。”
“抱住啊。”
“我姐姐,就托付给你了。”
“你就是图谋不轨。”
“你就是趁人之危。”
“什么狗屁先祖的承诺。”
“都是骗人的。”
“我死了,我姐姐就不需要钱。怎么会落到你个混账手里。”
“我不会让你得逞。”
......
......
她姐姐还要打她,我死死拉住,她姐姐扔下痛哭的她,背着我,去找大夫治眼,她背着我穿过通道,差点掉下去,她姐姐一路道歉,抱着我哭,第一次抱住我,最亲近的距离,敲开了我尘封的内心,火辣辣裹着我的头,开心,都驱不散那些火辣。
三个月,我三个月没去看她们,
她依然恨我,小女孩总是爱记仇的。
我的眼好了,我去看她,也去看她姐姐,带了糖,那是我最后一次贿赂她,也是她最后一次吃糖,她吃的很甜,很开心,她的姐姐,总是在说,她的牙不要了。
她原谅了我,她的妙计起到了效果,她是巨蛇族最聪明的人。
好景不长,她的姐姐,没打招呼,就走了,我再去找她们的时候,她们,搬了家。
我很慌,我很担心,也很害怕。
我想要遗忘,我的时间很漫长,她们的时间,只是一瞬间。
我想要遗忘,时间不允许我留恋短暂,时间提醒我,我是一个逃命的神。
很多苦力,帮我打听她们的下落,我再次看到她们的时候,她的姐姐,已经浑身是伤,她病的更严重了,毒剂的侵蚀,更严重,她的哥哥,每个月才回来一次,为了多做几天,多赚个铜钱。
......
......
星牧们在谋害她们,我是很晚,才确定的,
五色次神绑架了她,她的姐姐慌了,
五色次神绑架了她的哥哥,那个只比他大三岁的小男孩,很坚强,很瘦弱,但是不聪明。
我和她们的姐姐去追赶,终于追上,救下了小男孩。
我独自追赶青袍次神,青袍当着我的面,杀害了小女孩,愤怒,我的愤怒失去了控制,冲破了所有的枷锁,我击杀了青袍次神,第一次击杀青袍,小女孩在微笑,只剩微笑。
她的姐姐恨我,永远都不可能原谅我,直到最后,我犯下了更大的错误,她的姐姐,送了一个报时器给我。
那是她帮着邻居,从米里,挑出小石子,赚的钱,攒了一年的钱,买了一个,最新款的报时器,送给她的姐姐,姐妹之间,奇怪的小礼物。
那个报时器,跟了我三亿年,我履行了承诺,对他们先祖的承诺,对她姐姐的承诺,我保护了她弟弟的家族,三亿年,三亿年出不了一个大舰长,我生气,我绝望。
那个报时器,我送给了黄袍次神,黄袍躺在供生器中,存放在血献那里。
我醒了过来,
清晰的梦,是的,清晰的梦,就像过往重现。梦境投射,总是清晰异常。
我身处黑暗中,擦掉眼泪,
我回忆着,我追上了青袍次神,青袍次神的目标是我,只是我。
她看着我,哭着说:我死了,我姐姐才能活。
她让青袍次神帮她,说可以激怒我,青袍兴奋的说,愿意效劳。
她依然恨我,她并不知道,她的姐姐喜欢我,她害了我,他的姐姐恨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两个人进去,一个人出来。
那是我最大的错误。
“尊敬的驾驶员,前方到达目的地,元三壹号战舰。正在减速......”
巨大的战舰,出现在视野里,巨大的战舰,沧桑古老,苍劲的巨蛇族文字,写着三个大字,元三壹,沅氏的战舰,我的飞船,缓缓飞行,智能系统自动连接,正在验证登船编码,血献的编码,很快全息图收到了登船许可,新的坐标和路径发来,我的飞船缓缓前行,巨大的战舰,就像一面墙,遮住了整个宇宙,大量光芒闪烁,无数修补小组,正在加班加点,我和她的姐姐,都曾是其中的一员。
是我们,让舰队穿越了群星,是我们,让舰队到达了这里。
没有人在意我们,没有人在意苦力,他们,以为一切都是应当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只有那个小女孩,指出了问题,她说,战舰修补是最伟大的工作,她之所以这样说,多半是为了讨好她的姐姐,因为她总是趁着她姐姐不注意的时候,称呼我为笨蛋苦力。
我说,骂我,就等于骂她姐姐,她后来,再也没有称呼我为笨蛋苦力,但是眼神里,却没有改变,只是嘴上没说,精明的小女孩,我有的时候觉得,她和她的姐姐完全不同,和她的哥哥完全不同。她姐姐说,那是吃糖吃多了,吃成了精,我很赞同,也很担心,有段时间,我去见她姐姐时候,总是带着糖,很多很多年以后,一个老大夫说,那是毒剂腐蚀了牙齿,并不是蛀牙,还向我介绍了二者的区别,我才知道,并不是我的错,她的姐姐,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我永远,都没有解释的机会,
时间,就像无尽的黄沙,掩埋了一切。
时间,就像无尽的黑暗,湮灭了一切。
三亿年了,已经过去三亿年了。
我终于知道,蛇羽白,告诉了应辰什么,
我终于知道,应辰,为什么赦免蛇羽白。
我终于知道,蛇羽白,为什么会吓死在那个夜晚。
“你死了,他们!才能活。”
我,身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