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蛮儿听从母亲的吩咐,在白狼水畔牧马,一匹小马不小心迷了路,朝南而去。
燕蛮儿找寻良久,方才在南边的一个小丘旁找到了那匹小马,也就是在那里看到了震撼人心的一幕。
自幼生于草原的燕蛮儿也不是没有见过战争,虽然他被母亲保护的极好,但男儿的天地终究还是要在战场之上的。
他悄悄地爬上一棵大树,站在树杈子上,目睹了秦无衣一行人和右都尉作战的全过程。
他还有些疑惑,前几日,还在左大都尉的帐篷外面见过右大都尉,好像临行的还有一个年轻人,穿着并非草原上人,由于离得远,也看不清楚。
随后又悄悄跟随着突围出去的马车,到了东峽石谷。
才有了那一幕出手相救的场面。
在东峽石谷,燕蛮儿再一次见到了那个似曾相熟的年轻身影,只是他的脸被黑布遮着,也看不清楚长相,只是个子高挑。
这群人既然能让右大都尉率领最精锐的“千骑”出手,恐怕身份来历绝不一般。也不知道自己这次仓促出手,到底是福是祸。
不过转眼又想,母亲常教导自己,身为男儿不仅要有顶天立地之志,为国为民之心。还要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豪气。如此,方是真男儿。
他摇摇头,既然已经救了,就要救到底。
燕蛮儿将弯刀抱在手里,峡谷里的风有些冷,他缩了缩身子,将自己隐匿在黑暗中,沉沉睡去。
第二日,燕蛮儿起得很早,少年还在昏迷中,不过高烧已经退了,这让他稍稍安心不少。
他所在的这个山洞在白狼水东岸,两人昨天被水冲了一段距离后,在几里外的下游,燕蛮儿凭借着娴熟的水性,将少年抱上了东岸,也亏得燕蛮儿对这一带比较熟悉,便找了一个曾经放牧时歇脚的山洞,洞中储藏有水壶和马奶,也算解了燃眉之急。
早上起来,燕蛮儿去河里抓了几条鱼回来,拿陶瓮炖了,熬成鱼汤,将她扶起来喂她喝下去。
虽然晚上做梦的时候还是会说胡话,但状态慢慢的好了起来。
就这样平静的过了三天,每天燕蛮儿都要到草原上去打探一下,并没有追兵过来,也没有打听消息的陌生人。
这天傍晚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去,只剩下几缕金黄的残影笼罩在群山草原之上,让整个草原都变成了一片金黄。燕蛮儿背着一捆干柴回到了山洞,山洞里也明亮异常,火烧的很旺,干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在近黄昏的时间显得有些刺耳。
“人呢?”燕蛮儿大惊,篝火自燃,但火边的少年已经不知去向,他盖在少年身上的衣服也散落在地上。
燕蛮儿忙俯身捡起自己的衣服一摸,温度尚在,看来离开的时间不久。
燕蛮儿扬起浓密乌黑的眉头,心里暗骂,这个忘恩负义的野丫头,受这么重的的伤,她能逃到哪里去。再说夜色将至,草原上狼虫虎豹极多,若不幸遇上,岂不是成了大虫们的可口晚餐。
一想到大虫们口吐馋涎,流着哈喇子,扑向一个重伤的少年的情景,燕蛮儿就觉得一阵恶寒。都是达曼这个家伙,平时老给他灌输那方面的“知识”,搞得自己也渐渐成了草原上的恶少年。
燕蛮儿气的将衣服摔在地上,急忙出洞,准备去寻回少年。
只是他的前脚刚踏出洞口,忽然脖子只觉得一凉,一张冰冷的利刃便抵在他的脖子上。也怪他刚才心神大乱,不然,凭他的机警和武艺,岂能有敌人出手的机会。
“别动!”少年拿着一柄短匕抵在燕蛮儿的脖子上,只是她受伤以来身体虚弱,又从未练过武艺,那柄匕首颤颤巍巍的倒像儿戏一般。
燕蛮儿也不点破,笑道:“你们南边人就是这样对待你们的救命恩人的?”燕蛮儿说的是极流利的燕语,这让秦无衣吃了一惊。
“你是燕国人?”秦无衣吃惊之余,忙问道。
燕蛮儿摇摇头,道:“我不是燕国人,但我会说燕语,这不是什么令人惊奇的事吧?”当时燕国边境多部落,时常战争不断,燕国北境的人会胡语,而北境草原上的胡族会燕语,这都是普遍的情况。
秦无衣全身虚弱,脸色煞白,一双薄嫩的娇唇更是白的吓人。
秦无衣忍不住咳嗽一声,手里的匕首便掉落在地上,燕蛮儿这才转过身认真的望着秦无衣。她的眉眼极媚,便是男装也遮掩不住那股发自骨子里的清媚,眸子犹如夜空中的星星,清凉而幽深。
她捂着胸口,不断地咳嗽,不由得弯下了腰。
燕蛮儿大急,她伤口刚刚愈合,最是见不得风,刚才她为了用剑偷袭自己,肯定在洞外埋伏良久,受了风寒。
燕蛮儿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了,俯身将她拦腰抱起,便往火堆处大踏步走去。
秦无衣大怒,她是女子之身,怎么能让一个胡人这样贴近。不由得大喊大叫、手打脚踢起来。只是她身子受伤之后,气力全无,怎么看都没有什么杀伤力。
倒是燕蛮儿血气方刚的少年,虽说少年穿着男装,但淡淡的体香味扑鼻而来,萦绕在他的鼻端,让他的心忍不住猛跳起来。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个大流氓!大坏蛋!”秦无衣有气无力的叫嚷,她自小受父亲秦尚宠爱,又兼才智过人,聪慧通达,哪里受过今日这般屈辱。
燕蛮儿的脸上被她胡扯乱挠之下,留下几道暗红的血印。
燕蛮儿将她放在篝火旁的草垫子上,拾起自己的衣服,强硬的包在她的身上。骂道:“你们燕国人都是这样胡搅蛮缠的?”
自己好好一个草原上的五好少年,怎么就成大流氓、大坏蛋了。
听娘亲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有道理。
秦无衣也怒上心头,刚要开骂,只是刚才的挠他脸的动作幅度太大,扯动了伤口,一时间疼的呲牙咧嘴。
忽然她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的伤口临近肩膀,又伤在内侧,她发现她的胳膊上用布条绑着,而要想很好的固定,就必须脱掉上衣,也就是说···自己···被看光了!
秦无衣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燕蛮儿,一时悲愤、伤心、羞涩、不满、暴怒、不安诸种情绪涌上心头,叫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燕蛮儿一边往火堆里添加柴火,还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燕国的不是,忽然觉得安静了下来,转眼一看,才发现秦无衣瞪着杀人一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燕蛮儿看,若是眼神能杀人,估计燕蛮儿早被剁成肉泥了。
只是那双杀人般的眼神中却流下两行热泪来,不知怎么的,燕蛮儿觉得心里有些堵。
眼前的情景,还不如让她打骂呢?
燕蛮儿瞥眼看见她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衣服,另一只手盖在伤口上,忽然明白她为什么有这种变化了。
不由得挠了挠后脑勺,解释道:“你别多想,你伤的严重,伤口见了水,如果不及时处理,你的胳膊会废掉的,时间一长,更是会死人的。我们草原男儿做事坦坦荡荡,我是闭着眼睛给你绑的,虽说不小心碰到了你的胸口,那都是无意的。”
燕蛮儿前半句说的还有点真心,可说到后面的时候,本来心情一松的秦无衣霎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心里只一个劲的想,胸口都被碰了,这个大流氓!大大的流氓!
燕蛮儿还在絮絮叨叨的道:“你别以为你有多漂亮啊,我们草原上可心的人多了去了,我怎么会对你生出别的心思呢。”
“喂,你别一直哭啊!”
“你怎么又哭了?”
伴随着燕蛮儿急躁不知所措的声音,一轮明月爬上了夜空。
夜微凉,月如霜。
······
夜色朦胧,远在几十里之外的山戎右大都尉营帐之中。右大都尉赫舍里和一个穿着华美衣袍的中年人正在对饮,帐子中央六名艳美的燕国舞姬正在跳舞。
在大帐的角落里
赫舍里仰口喝了一大盅酒,斜眼望着中年人,笑道:“世子,这一仗打的痛快,若没有你的协助,恐怕我还捞不到这些东西”
在大帐的角落里,堆放着十几个大箱子,箱子里装满了金玉财货和布帛。
有的箱子已经撬开,里面的东西露出来,散落在地上。
中年人看都不看那些货物,面色有些不虞,质问道:“你让南宫烨逃了?”
赫舍里张嘴大笑起来,回道:“公子这是在质问我?”
赫舍里的脸色也变得冷峻起来,“我只答应过你截杀他们,可没说一定要杀死他们,为了杀他们,我的精锐‘千骑’损失超过两百人,你还想怎么样?”
赫舍里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他们求人办事,就得有求人办事的样子,他也不怕这群燕国人毁约,自己手中的弯刀难道是吃素的不成?
中年人正是孤竹邑城守上大夫的长子姬颖。
姬颖看见赫舍里发怒,敢怒不敢言,也不敢得罪赫舍里,毕竟自己在别人的地盘上,这些草原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再说了,自己和赫舍里私下商谋截杀秦家的商队,摆不上台面,若是赫舍里捅出去,不待燕王发怒,极其护短的秦尚恐怕早就发兵来攻了。
这可得不偿失。
赫舍里一把将手中的酒杯扔在地上,大帐之内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六名燕国舞姬吓得面无人色,全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姬颖身后站着一个年过五旬的老者眼神阴翳,悄悄的踢了一下姬颖的脚。
姬颖忙直起身子,抱拳道:“右大都尉息怒,我也是着急,说话重了点,还望大都尉海涵,切勿放在心上。”
赫舍里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姬颖继续道:“我临走时,父亲曾对我说,若右大都尉能替我们除去秦无衣和南宫烨,父亲愿再奉上黄金百两,美女十人,而且能给予右大都尉最急需的盐和铁器。”
赫舍里眼皮一跳,忽而哈哈大笑起来,道:“还是上大夫对我的胃口,你这小子,婆婆妈妈,难成大事。”
姬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
姬颖陪着笑,不敢露出自己的不满来。
赫舍里道:“那我就再助你五百骑,将我帐下最精明能战的士兵给你,保证让秦无衣和南宫烨再也回不到燕国。”赫舍里说完,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我听说秦无衣是个美人?”
姬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听得赫舍里对一个部下说道:“你听着,秦无衣我要活的,如果真是美人的话,就那样一刀砍了,岂不是浪费的紧,把活人给我带回来,谁要是敢聒噪,你提他的人头来见我。”
那部属忙点头答应,他抬起头,试探的问:“大都尉,那南宫烨呢?”
赫舍里圆眼一瞪,怒斥道:“蠢货,秦无衣是美人,难道南宫烨也是美人?”
那部属擦了擦额头的汗粒,忙点头道:“末将知道了”
姬颖想说话,被身后老人又踢了一脚,已经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吞回了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