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都外城,齐军大营!
齐军主将匡章正在大帐中来回踱步,他是一个年近不惑的中年将领,身上穿着朴素的锦袍,留着八字短疵,皮肤黝黑,身影显得高大威猛。他是从一名小兵因为战功逐渐获得齐王信任的,在齐军中有着很高的威望和战绩。
大营的后壁上挂着一张牌匾,匾上用齐国的篆书写着两个字——慎战。
这是他的座右铭,也是时刻提醒自己的话。
作为享誉六国的顶级名将,这次攻燕,关于谁来做齐军主将曾经在齐国朝堂掀起了不小的争论。地位比他尊崇的贵族不少,主动请战的王族更是多如牛毛,功臣宿将也不乏其人,但是最终齐王仍然选择了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匡章,将灭燕的任务交给他这个百战老将。
齐国灭燕,势在必行!
大帐里除了十余名副将之外,还有刚刚被齐王封为琅琊君的秦越。
匡章盯着挂在帐中的那面巨大的舆图,沉声道:“整个燕国,除了蓟都以北的北境兵马和西境少数兵马,其余的城池已经全部放弃了抵抗,你们倒是说说,如何攻取燕国北境。”
匡章人在蓟都,但心早已经在蓟都之外。
蓟都内城虽然还有近五万残军抵抗,但是忠于子之的几支兵马已经先后被齐兵吃掉,燕王子之的败亡已经是时间问题了。
占领燕国全境也是可望可及的事。
秦越公开叛燕归齐,也成为燕国贵族叛燕的导火索。毕竟秦越不是别人,而是北境豪族秦氏的子孙,他的选择本身就具有极大的影响力。
“上将军,末将愿分八万精兵北上,给末将一个月,末将必扫平北境。”说话的是司马田丙。
“上将军,末将愿往!末将若去,都无须精兵八万,给我五万兵马足矣!”另一名将军争道。
“五万,你也太瞧得起燕国人了,别说五万,三万人都够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的面红耳赤。
匡章微微皱了皱眉,骄兵必败,齐军中蔓延的这种骄傲情绪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一旁的公子田需说道:“上将军,琅琊君出身北境,何不听听琅琊君的意思?”公子田需此次负责攻燕大军的粮草,他的话极有分量。
大大帐里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年轻的燕国投降将领身上。
匡章点点头,道:“有道理。琅琊君,你也不必藏拙,王上半个月后便会抵达蓟都,还希望在这半个月内君能献妙计,助本将军灭燕。”匡章停下脚步,看向公子田需下首的秦越。
秦越归附齐国,齐王不仅封他为琅琊君,而且官拜亚卿,摇身一变,成为整个征燕大军的副帅之一。齐王此举的意思也很明显,就是希望借封赏秦越来争取燕国一些贵族和官吏的归附。
当然此举收到了极好的效果!
对于这么重的赏赐,许多齐国的将领感到不理解,也觉得不应该。
秦越沉思了片刻,他看着匡章道:“本君想知道上将军想怎么攻取北境。”秦越如今的地位甚至比匡章还要高,毕竟,能在齐国封君的人,并不多。哪怕是匡章已经位居上将军,但依然没有获得封君的机会。
匡章并不是那些倨傲的将军,他作战一向以谨慎著称,因此稍一沉思,便指着身后的舆图。笑道:“北境的燕国边军有九万人,分属三地。上大夫姬俨驻守无终,离蓟都最近;令支邑上大夫秦朗兵力最强,还有卢龙邑下大夫秦开,实力最弱。本将的意思自然是先攻取昌平,然后挥师北上,破姬俨主力,然后绕道东向,令派一将军沿通邑东进,形成合围之势,会师令支,将秦氏兄弟困死在令支附近,就算不能歼灭,也足以让他们对燕国形势失去影响力。等大局已定,他们的作用便可有可无了。”
这本是天衣无缝的好计谋。
只是秦越听完之后却冷笑连连。
匡章脸上也显露出不悦来。
司马田丙怒道:“琅琊君,你冷笑是何意?是在讥笑上将军之谋吗?”
秦越扫了田丙一眼,然后向匡章行了一礼,道:“上将军,是否还记得我初归大王时向上将军所献之谋?”
匡章点点头,道:“自然记得。琅琊君告诉我要严明军纪,收买燕国百姓民心。”
秦越点点头道:“不错,我初入齐军时就曾向上将军言明,此次王上的心意是灭掉燕国,收燕地而为齐国之境,收燕民为齐国之民。因此诸军军纪必须要严明,决不能放任掳掠的行为发生。可是大军自平舒至蓟都,越境千里,齐军杀人越货,掠人妻女,无恶不作。燕军虽然碍于齐军势大,溃逃于野,可是燕国百姓却已经存了必死之心,恐怕王上的并燕计划要就此夭折了!”
匡章的眼角动了动,秦越所说的军纪败坏他何尝不知,不过这次齐军空国而来,又有势如破竹之势,军士们难免养成骄兵,就是那些手下的将领们也各存私心,这军纪就是想约束也约束不了啊。
他沉着脸,没有说话。
司马田丙冷笑道:“我就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琅琊君这是对燕国百信心怀仁慈了?还是在讥讽我齐**队没有军纪。燕国的大军尚且不足一战,更何况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就是燕国北境兵马,也不过区区数万人而已,我以数十万击之,焉有不胜的道理。”
秦越向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盯着司马田丙道:“田司马好大的口气!你以为我秦家驻守北境靠的仅仅是三万军队吗?”
“什么意思?”田丙疑惑。
秦越眯着眼道:“燕国北境,名义上有能战之士九万,分三地驻守。但是在燕国犯罪者,多年来基本上全部发配北境,以战功赎罪,更有三邑五十城近男女四十万口。需战之时,男女皆可引弓策马,上阵杀敌。昔日东胡大单于十万骑兵遮天而来,先父阻之于碣石山。数十万百姓持棍抬石而战,乐死羞生。田司马不会天真的以为我秦氏百年来真的只靠区区三万人就为燕国驻守千里北境吧!”
这才是秦越批评匡章不修军纪的意图。齐国人自己将自己的大业亲手毁掉了。
他也没想到齐国越境而来,居然骄奢淫逸到了这种地步。
在整个燕国南境,燕国的百姓已经拿起武器,开始反抗。许多人远遁山林,然后聚集为兵,专门截杀落单的齐国士兵。
在齐国未发兵之前,秦越数次借太子妇的口向齐王声明严明军纪的重要性,可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近些天来,就是秦越自己帐下的三万兵马,军心都出现了浮动。
燕国的旧贵族统一倒向了齐国,但是受到齐国压迫的还是普通的百姓。
和数量庞大的百姓相比较,贵族的归附实际上已经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那琅琊君的意思是?”许久没有说话的匡章问道。如果说这帐中还有一个头脑清醒的人的话,那也就是主帅匡章了。他也有他的难处,此次北上,许多军队名义上听他调动,可实际上领兵之人要么是齐国贵族,要么是王族子弟,乘着这次北征镀金的,明面上还能听他调遣,可是背地里做什么事他又岂能一一看顾的来。
秦越叹息一声,眼眸深处,露出浓浓的杀机,道:“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本君以为要想破北地兵马,需先破蓟都,擒燕王子之和燕王哙,然后以逸待劳,整军蓟都等候燕国北境兵马南下,然后在蓟都决战。”秦越的意思很明显,只要不去北境,齐兵便能掌控战争的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