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开望着那一卷卷被珍藏的极为严密的竹简,虽然到现在他看过的书没有几卷,但是他对秦无衣曾经说过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极为渴望。
总想着,若真的有一天,能放下世间琐事,一卷书,一段路,便是整个人生,也没有什么不好。
不过这个“梦想”也不过是想想而已,对于他来说,还有更加迫切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在想什么?”公子职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秦开微微一愣,抬起头,望着两人,但见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楼阁的边上,那里摆着案几,案几上放着一卷《禹贡》。
这是一卷记录地理的著作,也是秦无衣平时浏览最多的一卷书。
两人坐下来,公子职向秦开指了指,示意他坐在这边来。
秦开于是忙走过来,也坐在窗户边上,说道:“我在想这些竹简,这么多的书,读完要多长时间。”
秦开的话引起了秦朗的轻笑,秦朗看了一眼公子职,说道:“莫非三弟也想看完这些书。”
秦开有些羞涩,对于书他是很喜欢的,不过他胡人的身份,以前还在东胡的时候就没少被一起长大的东胡少年的嘲笑。胡人并不喜欢读书,也没有读书学习的传统。
秦开点点头,说道:“以前听阿衣妹妹说过书中的知识,比较喜欢。”
说着抬起头,望了一眼屋子里塞得满满的书架,然后说道:“可是,这么多的书要看完的话那是不可能的吧。”
秦朗笑道:“三弟啊,这个你就错了。书再多也有读完的时候。”
“什么?”秦开大为惊讶,在他的认知里,这么多的书,要是读完,那是不可能的吧。
“真有人读了这么多的书?”秦开惊问。
秦朗点点头,他斜过头去,盯着秦开,说道:“远在天边,静在眼前。这里的书,有两个人曾经全部读完过,一个是我们的父亲,还有一个便是表哥。”
秦开这才将目光又一次,看向公子职,公子职不过三旬年级,没想到居然能有如此毅力。不由得说道:“表兄果真读完了这里的所有书籍。”他也是下意识的说了一句。
公子职则摇摇头,说道:“也不算全读完,我不过拣选其中精要者看了一些。再说了,其实读的越多,便越觉得反倒不如一本未读。”
秦开对公子职的观感又有些变化。
公子职能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心态,也不是一般人。
公子职又看了一眼秦开,说道:“我倒是喜欢你驰骋马上的感觉,所以宁愿在草原上牧马,也不想去看那些书籍。”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微微有些沉重,似乎不像之前那般轻快了。
案几上有酒,秦朗拿起酒壶,斟满三杯,说道:“别想那些往事了,幸运的是我们都活着,活着便有希望。”
秦开看他两个人表情,知道他们必然经历了十分痛苦的回忆,公子职夹在太子和相国子之之间,想必也是极为难熬的。
毕竟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王子而已。
其中经历了什么,也只有他本人知晓了。
“表哥,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大哥有一句话说的好,幸运的是我们都还活着。因为活着,便有一切可能。”
公子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望着秦开,说道:“你总是这么乐观,当年在蓟都中救我之时就是这个样子,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你依然没变。”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弟,公子职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便接受了他。
不是因为秦开曾经救过他,而是因为秦开和他的脾性相投。
那次的相遇,让他意识到他们是同一类人。
回到正题,公子职看着两位表弟,说道:“我这次来到令支邑,除了拜祭姨夫之外,便是来寻求两位表弟的帮助。”
秦朗和秦开也都严肃起来。
秦朗说道:“兄长你说,出什么事了。”
公子职说道:“相国子之意欲撺掇父王,禅位于他。”
秦朗吓了一跳,忍不住开口,说道:“什么,子之想做燕国的王?”
公子职点点头,说道:“不错,而且父王似乎有应允之意。我也搞不懂父王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一面暗中让我母妃和我来令支邑,另一面则对子之一党的建言悉数采纳,蓟都已经人心惶惶了。”
秦朗的脸上露出极为罕见的凝重之色,当时诸国变法图强,目的都在加强中央集权,增强国君的权力。
可王上为何要对子之这种倒行逆施之行视而不见。
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么大的事,燕国朝堂之上,难道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吗?”秦朗气愤的说道。
子之当年为相之时,朝中除了自己的父亲秦尚,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没想到,数年过去,仍然还是原来的样子。
只不过这次就连那唯一的反对者都没有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公子职更为生气,他说道:“满朝怏怏之气,何时方是尽头?满朝文武,无一人站出来,哪怕是反对声都没有。我气不过,在宫门前跪了三日三夜,却换来父王一阵呵斥,说我不顾大局,不顾祖宗基业。”
公子职说到这些的时候,心里的愤怒便如涛涛江水一般汹涌而来。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可他宁愿自己沉睡,而燕国清醒。
若在这样下去,燕国迟早会亡国的。
姜齐、晋国、鲁国皆是前车之鉴。
他不明白,自己父王堂堂一国之君,为何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燕国陷入这样的危境,可以说自己的父王要付其中最大的责任。
“表哥,你怎得如此冲动,你明明知道你现在出不得头啊。”秦朗也吓了一跳,秦尚以前曾经对公子职千叮咛万嘱咐,万事以忍为先。
公子职抬起头,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我是想活着,可是我还是召公的后代,燕国如果亡了,就算活着又能怎么样呢?”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