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想让燕王传位于谁,应该不是太子吧。”秦无衣忽然眼睛里精光大张,燕王虽然年龄大了,但远不到不能理事的地步。况且,燕王颇有精力,他不会在这个时候退位让贤的。
“衣儿真是聪慧,若真是传位太子,那倒也没什么,历史上也是有过这样的先例的。”赵熹点点头,说道。
秦无衣稍稍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苏代和鹿毛寿这两个人我在燕都时倒也听过,不过纵横捭阖,口出狂言之辈。而且他们自为客卿以来,似乎和相国子之走的比较近啊。”
赵熹以前并没有注意过秦无衣,毕竟她只是一个女孩子,在秦家诸子女中也低调的很,今日听了她这几句话。赵熹是从心底里感觉到有些恐怖。
当年父亲顶住各方压力,将幼女下嫁秦尚,他当时也是反对的。毕竟北地苦寒,而秦尚虽是燕国贵族,但毕竟离燕国中枢太远了。
只是如今他才明白当年父亲的高瞻远瞩之处。
秦尚,北疆之狼!威震东胡。
长女秦沁嫁无终邑世子姬无夜,宠爱集于一身,在无终邑中有很大的话语权。
长子秦朗辅佐秦尚,掌管秦家最为精锐的骑兵六千骑,时常跟随秦尚作战,外传此子留恋酒肆舞坊,但实际上却是一员悍将。
次子秦越,智谋无双,深得燕国将军市被喜爱,将爱女嫁于秦越,位高权重,前途无量。
至于幼女秦无衣,坊间并没有多少她的传言,但今日一见,只从短短的几句话中间,便能感受到她那聪慧如妖的睿智。
“衣儿说的不错,苏代和鹿毛寿确实没有拥立太子,他们属意相国子之。他们给王上的建议也是希望燕王效仿历史故事,禅位于子之。”
秦无衣都倒吸一口冷气,她的美眸不自觉的盯向自己的父亲。然后说道:“父亲,你怎么看。”
秦尚坐在轮椅上,微眯着眼,然后说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有些人坐不住了。”
“父亲的意思是?这都是子之所授意的?”秦无衣盯着自己的父亲,然后说道。
秦尚点点头。
“子之也是感受到了各方的压力,按说时机还不够成熟,但他没有选择了。太子一系实力膨胀过快,职儿也因为对匈奴的战功声名鹊起,他不敢再等了。”秦尚一语中的。
他可不认为子之是那种轻言放弃之人。或许面对的阻力越大,他的野心也就越大膨胀。
“父亲,如果真是这样,那目前的情势可就危机了,王上应该不会答应这种事吧?”
秦尚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又看了一眼赵熹,心里暗道:“若王上真的不答应的话,那么赵熹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衣儿,按说像这种大逆不道之言,王上必定严惩才是。可是,王上不仅没有治他们的罪,反而待他们愈发的亲厚。这也是我和王妃担心的地方。”赵熹插嘴道,他这次北上,便是感觉到了危机。
蓟都现在就是一个是非之地,各方角力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任何一方一个不慎都有可能遭遇覆灭之灾。
他们不敢不重视啊!
秦无衣说道:“父王,如果真是子之等不及了,那么恐怕王上也会有顺水推舟之意。”
“什么意思?”赵熹有些不明白。
秦尚则因为秦无衣的一句话,眼睛里闪过一丝精芒。
“对于诸国来说,臣子逼迫国君让位,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他子之想当三晋,想效仿田齐,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代。当年又是什么时代,他想的太简单了。”
当年三家分晋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晋国太过强大,强大到让诸国恐惧。他们不愿意一个统一而强大的晋国存在,所以才支持晋国六大夫瓜分晋国。
田氏代齐也是如此。
可到了现在,诸国政治稳定,如果燕国逆反时代潮流,以禅让制代替世袭制,别人也还罢了。诸国国君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因为,他会开一个很糟的头,给世人一个非常不好的“榜样”。
秦尚却愁上眉头,他说道:“孩子,你不懂啊。假如王上真的禅位于子之,那么第一个不同意的便是太子。到时候,便再也没有温情脉脉了。少不了一场大乱,我燕国本就国力弱小,若再经过此乱,恐怕势必元气大伤。到时候诸国自然会动灭我燕国的心思。”他是燕国人,他绝不会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的。
“可是父亲,俗话说,不破不立,燕国政局如今已经成了这样,当年王上先后恩宠相国和太子,如今权力失衡,就算是王上也已经失去控制了。”
秦无衣的声音有些低沉,父亲最大的愿望便是复兴燕国,如今国家却成了这个样子,父亲该是多么的痛心啊。
“而且,我觉得王上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在这个棋盘上,无论相国子之,还是太子,又或者是将军市被,以及父亲都是一枚棋子。说不定这个棋盘上还会落下赵国,齐国这样的棋子。”
秦尚和赵熹都大惊起来。
尤其是秦尚,他猛地坐起来,盯着秦无衣说道:“你是说?苏代和鹿毛寿有王上暗中支持,王上本人也是希望燕国来一场权力的大清洗?”
秦无衣摇摇头,说道:“我也只是猜测,不能确定。只是我想在王上已经不能控制局面的情况下,他很有可能铤而走险,借助其他的方法,甚至是借助外国之力来平定内乱,达到清理自己政敌的目的。父亲可以想一想,假若太子和子之一派陷入内斗,真正得利的会是谁。职哥哥羽翼未丰,根本排不上号,那么受益人只有一个,王上!”
秦无衣的话冰冷无情,将帝王家那些冷血的规则无情的翻出来。
“况且太子又取了齐王之女为太子妃,自然也代表着齐国的利益,若内乱真的发生,谁敢保证齐国会视而不见。到时候,可就不仅仅是燕国内部的事了。”
秦尚脸上的表情复杂,他喃喃道:“莫非王上真的想借齐国之力来清除燕国顽疾!”
只是,猛药虽能治病,也能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