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笔趣阁 > 历史军事 > 晋坞 > 第七十四章 死城(4K,致郁警告)

晋坞 第七十四章 死城(4K,致郁警告)

作者:豆豉炒辣椒 分类: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23-08-14 15:29:30 来源:笔趣阁

大军抵达阳夏城下时,已近薄暮时分。

秋风从身后吹来,让人心生寒意。天空阴沉,细雨飘起,粘在桓景的后背,他在马上不禁打了个冷颤。环顾四周,那些玄甲军士也都皱着眉头,冰冷的铁甲贴在身上,想来应该不好受。

八月上旬,正是近中秋的时候,气温却突然转冷,实在是有些古怪。

城门外,莫名空旷,连一个生人也见不着,只有一个将领带着一队骑兵在等候石勒的军队。倒是野狗在城外成群游荡,乌鸦也在城门外的天空上盘旋。

空气中漂浮着一丝莫名的臭味。

见到主将归来,那将领立刻拍马向前,来到石勒身旁:

“父亲,我们攻下阳夏了!”

桓景看向来人,原来是石堪:这正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于是赶紧用衣袖把颜面半掩住,不让来人看见面目。

石勒面露喜色:“噢?你们倒是不错,也攻下了阳夏。桃豹、石虎怎么不来见我?”

石堪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桃将军、石少将军有公务缠身,所以就派我来报信。“

攻下阳夏,应当是喜事,桓景心想,主要的指挥怎么会不来见人,有问题。

“把攻城经过说说吧!”石勒兴奋地抚着髭须,“换我来攻城,恐怕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有所眉目,你们怎么如此之快?”

石堪细细地叙述了一遍经过。

石勒本来的安排是让桃豹为主、石虎为副,以老带少,为石虎刷资历。毕竟目标只是在石勒回来之前不让守军跑出,这种任务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但石勒走后,石虎偏不按照石勒的安排行事,他决意猛攻阳夏。在他看来,虽然大军精锐被石勒抽走,但留守的才是大部分,光凭人数也能取胜。

桃豹当然不愿意冒险,但石虎是石勒侄子,平日里石勒多以石虎的名义在军中广施恩惠,加之石虎又和军士同吃同住,竟然在军中也积累了巨大的人望。

这一次,石虎执意要攻城,在军士的一致意见下,桃豹竟然被孤立了。

“石虎这孩子居然有这本事”,石勒回头看向张宾,“军师,你小看他了。”

“但进攻并不顺利。”石堪话风一转。

王赞显然早有防备,石虎带着部下莽撞冲锋了几遍,他身先士卒,一度甚至冲上城楼,但终于被击退,军队死伤惨重。

石勒一边听着描述,一边皱起眉头:“那么他怎么攻下的城呢?”

“城内当时也快撑不住了,所以石虎就和城中守军达成了一个协议。说开城可以保全性命,然后守将王赞在城中军民的压力下,开了城。”

“会用武力之外的手段了,不错。”石勒赞许地点点头

他一转眼珠,接着问:“另外,有个事情特别奇怪,我来这一路怎么没看见什么人?城里民众是不是在故意躲着我们。”

石堪面露难色,“这个......我怕解释不清,倒横生误会,父亲,你等会进了城,问石虎堂弟,自然清楚。”

石勒白了石堪一眼,勉力忍住脾气:这家伙只是我权宜收的养子,也敢以堂兄自居?将来一定得好好处置。

大军缓缓向城门进发,依次从高耸的城门下通过,在阴沉的天空下,城门仿佛是一张巨口。

雨点包拢着城门,雨声渐大,从远处飒然而至。暮云逐渐从天空上下沉。桓景抬头看去,城门楼的尖顶仿佛正支撑着乌云似的。

阳夏城的街市残破不堪,街道两旁的屋子还残余着劫掠的痕迹:门窗残破,一些富户房门上的装饰被抠去,有半数房屋明显被火烧过,已经烧成焦炭的房梁在雨中静静地指向天空。

空气中的寂静让人不安,没有人——哪怕一个过路的百姓也没有见到。不过道旁也没有死尸。难道石虎违背诺言,把这些百姓关起来了?

无论如何,这一切都说明,石虎在入城后,下手不轻。桓景瞟了一眼身旁的石勒,一路上,他表情由兴奋渐渐变得严肃,可见即使是对于他那样的大盗,这种程度的劫掠也过分了。

值得注意的是,街面倒是一尘不染,显然为了考虑观瞻,有人特地在石勒回来之前仔细清理了街道。刚刚劫掠完的时候,街道的本来面目大概更加骇人。

他们不一会儿来到了县令府邸,这可以说是整个城市中唯一完好的建筑——石虎他们早就在等着石勒了。

在府邸高堂上,石虎箕踞于最中心,玩弄着佩剑。桃豹侍立一旁,畏服地观察着石虎。另外一角是一个反绑双手的俘虏,那显然就是王赞了。

“叔叔,你看看我打下来的城。”石虎笑着看向石勒,“军队也被我治得服服帖帖,如何?”

石勒漫不经心地夸赞了两句,没再说话,可以看出,他的心思并不在石虎的战功上。

稍稍犹豫了片刻,他终于问出了一路上困惑着整支军队的那个问题:

“人呢?”

石虎转了转佩剑:“他们都在城中原校场操练呢,就不去打扰了。”

“我问的不是军士,是城里的人”,石勒紧锁眉头,“你把他们弄哪儿去了?”

“噢,那些啊。没了。”

空气中一片静默,只听得到屋外的鸦声。

“什么意思?”

“留着耗粮草,就不留了。”

石虎收剑入鞘,将双腿搭在几案上,继续津津有味地描述:

“那些百姓,无论胡汉,都是累赘,头颅都在城中府库里垒着,将来谁要路过阳夏城,再想反抗我们的部众,就得先把自己脑袋掂量掂量。

“至于尸体,处理完他们后,我统统埋在城门口了,还把街道也清扫了一遍。”

桓景这才意识到进城时闻到的臭气是什么,为何野狗和乌鸦在城门处久久盘桓不去。他感到一阵恶心,差点吐了出来。

跟从石勒一路劫掠过来的部众,哪怕他们见证或主导过再多生命的消逝,此刻也瞪圆了眼睛。即使是从前在河北,后来在荆州,一切的烧杀抢掠,无非是求财而已。

无理由的杀戮,以及杀戮后如此轻描淡写的态度,他们也闻所未闻。

如果说桓景之前见证蒙城沦陷,更多的是无奈与悲哀;在阳夏城,他感到彻底的震惊与愤怒:

天地之间,竟有如此之人!

他愤恨地观察到,说话间,这魔王甚至都没抬眼睛,还在玩弄他手上的剑。

石勒也楞在原地,紧紧抿着嘴唇,身子微微颤抖。大家都知道,这是他即将发作的信号。一旁众人觉得,石勒大概是被这残忍行径吓住了。

石虎身后,桃豹侧身而出,想乘着石勒还没有下定论,担下所有罪责。

“将军!少将军此番作为,是我规劝监督不当。”

“哼,别着急,等下自然有你的份”,石勒冷笑着,“来人,把少将军捆起来。”

几个壮汉上前,他们是石勒的亲卫,力大无比。石虎挥刀还想反抗,早被死死地按在地上,手脚都被捆了起来。

石勒走来骑在他身上。然后倒持马鞭,用马鞭末端一遍遍抽打这恶人的背。

“你知道自己的罪过吗?”

“我实不知。”石虎昂着头说。

“首先你告诉城中百姓,投降后就可活命;但之后却杀了他们,违背了自己许下的诺言。”

“兵不厌诈,对待敌人,为何要遵守诺言?”

石勒不知怎么回应石虎,赶紧搬来军令:

“军令写得明明白白,无罪而滥杀百姓士人者,斩!”石勒怒斥,“为君王者,没有了百姓,你还去统治谁?”

“乱世之中,只有军队最为重要。军队的一切命令,都是为了军队自身存亡。”石虎愤愤地回应,“天下是靠士卒打下来的,不是靠什么百姓。”

“阳夏城守军杀伤我军甚重,百姓也帮着守军,他们就是共犯,就该死!何况士卒本来功勋卓著,破城之后就该发泄一番,怎么了?

“叔父你自己就是靠打家劫舍起家,在河北,在荆州,杀的人难道比我少吗?少吗!”

这番话深深地印在周遭士卒的脑海中,一方面,一个恐怖魔王的形象正在冉冉升起;另一方面,他爱惜士卒的名声又开始在军中流传。

多年以后,桓景做噩梦时还会回忆起这个场景,或许这就是为何这个暴君作恶多端,却始终得到军士支持的原因。

石勒一时词穷,又被揭了发家史,不禁恼羞成怒。

他气得嗷嗷直叫,仿佛一只野兽。他起身,举起佩剑,再三作势要砍下去,却始终下不了决心,最终把佩剑狠狠摔在地上,地砖被砸开一个口子。

众人惊惧之下,不敢上前劝阻。

只有一旁的刁膺脑筋活泛,再次看出了主公的心思,来到石勒身前:

“将军,别忘了,你南征北战靠的是谁?正是士卒啊!”

“老刁!”,石勒望着地砖,颓然地说,“这可是军中法度,不可违背!”

“处罚自然要处罚的,但杀了再后悔就来不及了。何况姓石的亲人,你只剩这一个,当真之后不会后悔?”

石勒终于抬起头,死死地盯主石虎。

见自己的劝谏有戏,刁膺趁热打铁:

“百姓反复无常,岂如亲族一般可以信任?杀了百姓,明日还可以再去别的地方劫掠。杀了侄子,就再也见不到了。

“至于名声,我们士卒守口如瓶,千载之下,谁复知之?将军,处刑要慎重啊。”

石勒没有说话,良久,他才起身,缓缓地向众人:

“原左司马桃豹,监护失职,贬为南门守将,由降将苟晞担任左司马。原南门守将石虎,滥杀良庶,暂时免职察看。其余从犯,法不责众,下次注意。”

桓景突然回忆起,许诺苟晞为左司马,这不是在蒙城就决定的事么?至于石虎,免职根本不是事,他还年轻,戴罪立功的机会多的是。

这就是罚酒三杯!

石勒接着拔出宝剑,指向众将:“少将军的所做所为,在场的你们谁也不能说出去。如有泄密者,立斩!”

屠城的人被宽宥,泄密的人却要立刻处斩。

此刻,桓景简直感觉自己不是在阳夏县城,而是置身于狮驼国妖魔的洞府,洞府正中的宝座上,魔王正在欢宴。

一城男女老幼,上至衣帛食肉的富商,下至街边乞讨的流民,全被大鹏金翅雕吃个干干净净。

然而,在轻描淡写的宽宥之后,这件事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和西游记唯一的区别是,这一次,大鹏金翅雕是如来佛祖的侄子!

晚上,桓景心绪沉重,这一次是他主动来书房找张宾。

“张先生,石虎如此之人,为什么会被宽宥呢?”

张宾长叹:“石将军的主意,我们没法违抗的。”

桓景疑惑而悲哀地看着张宾:

“石勒?他不是一开始气成那样么,还会为百姓的死而难过,为何会转变态度呢?”

“桓公子,你也经历过这么多了,怎么会幼稚到相信,这乱世里有人竟有人会为百姓的死难过?大家都麻木了。”

张宾望着房梁,仿佛也在努力抑制内心的情绪,面色惨然:

“你不懂石勒这个人,他的内心里并没有同情这个词,从来都是理性的算计。”他叹道:“石勒只是心痛可以作为战力的人没了,而自己将来历史上的骂名又多了一笔。

“至于为什么宽宥石虎和他的亲卫。石勒不在乎华夷之辩,毕竟他连胡语也说不地道。但是石虎是他亲人,亲人是唯一可以天然相信的东西。亲族同理。

“在乱世,只有那些天然可以相信的东西可信,因为除此之外,一切都经不起审视。”

桓景静静地听着,在谯城的小天地里,他坐井观天,以为这个时空也就这样了。这一次,张宾给他上了一课。

他突然想到什么,望着张宾,欲言又止。

“说吧,但说无妨。”

他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

“你作为国士,为什么会跟随这么一个人呢?”

“石将军至少还懂得算计,他至少还能认识到百姓是人,那么百姓勉强还可以在他手下活命”,张宾顿了顿,“换做其他人,司马伦、司马越、刘聪、苟晞、王浚之流,他们根本不把百姓当做人,而是作为可以驱使的......你懂的。

“至于石虎,也只是这种想法的极化,并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

是夜,大雨倾盆,阳夏城外电闪雷鸣,仿佛是冤死者的怒吼。

————————

“勒遣季龙攻阳夏,生获王赞,遂屠之。”《楚书·列传第八十一》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