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时空,作为初创公司的程序员,桓景只需要考虑技术问题,销售的问题一概交付给管销售的同事即可。然而现在他不仅要管生产,管销售,连保安也要自己负责。这时他才开始知道一直被自己抱怨的公司创始人也有难处。
看着眼前作坊里的众人,桓景心中有些忐忑,毕竟对于商业这种事情,自己了解得并不比这个时代的人更多。只是作为一个领导者,即使抛砖引玉也要开一个头。
“我们的商品肯定是独一无二的,这种酒大家都喝过,只是因为产量太低,从来没有想过推广开来罢了。现在产量毫无疑问是可以增大的。所以现在我们需要考虑的是怎么把酒卖出去。”
“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我们酒做得足够好,足够多,哪儿需要什么推广啊。”
王雍容有些困惑,自从桓景开窍之后,她感到越来越跟不上儿子的思路了。当初桓家先祖在此地建立坞堡,就是因为此地可以自耕自守,这样就不需要和外界打太多交道,万事不求人。
何况,买卖东西这种事情,应该是行商去想。他们桓家虽然是谯郡桓氏的小支,多少也算士族,这种事情还是太过低下了。
“夫人有所不知”,燕燕赶忙为桓景帮腔,“从前谯郡还算安定,如果一个地方有好东西,消息会随着商旅不胫而走。但是现在兵荒马乱的,人人都缩在坞堡里,我们得主动出击,让大家都知道我们白云坞有好酒。”
桓景点点头,但是不说话。作为领导,他得先让所有人把话说完。
“可是现在兵荒马乱的,又怎么维持一支商队呢?”
“现在我们周围还算安定,而且骑兵需要维护,正好可以让骑兵去护送商队。”高管家发话了,他从前在辽东王浚手下当过骑兵军官,所以现在白云坞的防务是他负责。
“好的,就算我们能够顺利卖出去,感觉酿酒还是太过耗费粮食。”王雍容一直负责白云坞的财务,现在大豆还没收获,为了支持两地共二千五百流民,粮食已经捉襟见肘了。
这个问题只有自己才能说清楚。于是桓景给他母亲仔细分析了一番酿酒的成本与收益。说完成本与收益,他又指向了母亲自己的逻辑。
“何况,一旦商队建设起来,我们还可以从其他地方运来粮食。仅凭我们一地之力没办法供养太多的流民,必须从其他地方弄粮食。”
王雍容颔首,她现在终于明白自己这个曾经不学无术的儿子,现在确实是智虑周全了。
“那么对于要不要推广酒这个事情本身,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如果没有,我就具体说一下卖酒的方案。”
桓景把他的策略细细说了一下。眼下,白云坞在附近流民中已经小有名气,这是一个重要的资源。那么依托在流民中的人脉网络,可以先给一部分人暂时免费供应,以形成口碑。然后有了口碑之后,自然就会有足够多的人愿意购买。
他故意说了这个漏洞百出的方案,只是希望有人可以反驳他。
“我不赞成。”
自从进入作坊,唐大脚还没有说一句话。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了。桓景见反驳他的是大脚,心里暗喜,自己抛了这么久的砖,终于等来了一块玉。
“首先,即使我们计划中的作坊运转正常,平均一天能产多少酒?”
“即使优化流程之后,平均一天也只能产五斗。可能之后会再建几个酒窖。”
“而附近又有多少流民呢?大概有几万。五斗酒够他们喝吗?”
桓景点点头,示意大脚继续说。
“况且,就算我们能卖出去,流民有什么可以拿来换酒喝呢?我被卖作奴隶的时候,就知道,流民需要的是粮食,而不是酒这种奢侈品。以我看,酒就应该卖给军队里的将军们。乱世里他们肯定是不缺粮不缺钱的。”
“好”,桓景拍手道,这个方案正合他的初衷,“但是要怎么卖酒呢?”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作坊里并不算复杂的器皿已经使唐大脚赞叹不已,而桓景的图纸更是坚定了他的信心。他确信自己卖的是一个优秀的产品。现在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方案,那正是他闲着的时候会构想的商业计划。
“我们应当先派人到各个势力那里去,石勒、苟晞、王弥都可以,然后免费送酒作为礼物。只要有一家觉得好,上行下效,在他的部下那里也一定能打开销路。”
“一旦我们打开了销路,就请求他们来保护我方的商队,这样之后甚至不需要我方有护送的人马。
“与此同时,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对方那里设立常驻的商站。长此以往,只要和几个对方的头目维持良好的关系,这个渠道就算是稳了,想办法买东西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
“除了对方那里设立的常驻商站,我们还需要有几个中转站。现在我们势力太小,没有办法维护,一旦有了一些实力,我们再来讨论这个。”
众人侧目。大家都知道来白云坞之前,大脚曾经过商,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来没有想过他对经商如此有想法。
“现在还有几个具体的问题,我们这个酒的包装和宣传也很重要”,桓景接过了话茬,突然想到这两个词都是旧时空的概念,“呃,也就是,要让大家觉得我们的酒好。”
“可以弄一些诗来传唱”,大脚说,“之前往返刘渊和成都王贩粮的时候,我们商号就有一首乐府调调的小诗。所以当时一度名震并州。可惜现在不记得了。”
“白云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怎么样?”桓景灵机一动,把《凉州词》的前两字改了一下。
“好诗好诗”,王雍容拍手称好,“而且刚好符合买家的军队背景。”
作为曾经的名门闺秀,她知道这是魏文帝推行的新潮七言诗。自己从来没有教过桓景这些东西,没想到他竟然无师自通了。
“有了诗,这酒叫什么名字好呢?”
“就从这首诗里取三个字,叫君莫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