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逖、桓景率领大军,经历两日的急行军,终于在谯城与桓宣会和。稍作整顿之后,这支满编的万人大军气势汹汹地朝铚县进发。
十月三十日,几乎半个月的晴天之后,又是一场大雪。天上地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分明。
离开谯城,东渡涡水,不过才行了五里地,早有斥候回报,前方风雪深处,是赵固的军队,虽然看不真切,也是万人有余。
“桓司马”,冉良在风中快马奔回本阵:“敌军正向谯城方向进军,似乎已经发现我部。”
从风雪中望去,前方黑压压的军队,看不清有多少人,正在向自己方向压来。没想到冒着大雪,主动发起进攻的,竟然是敌人。
“赵固乃王弥旧部,向来狡诈,桓司马不可怠慢!”
祖逖说罢,策马独前,奔出几十丈,随后又勒马回返:“方才试着策马向前突击,地面虽然湿滑,但还是勉强能够冲锋。桓司马,足下率新军摆成鹤翼阵,老夫亲率骑兵在旁。待赵固那厮冲击本阵,老夫自当率领骑兵冲击敌军侧翼。赵固军无马,其军自溃。”
不愧是祖逖,能够想出如此计策。只是桓景并不熟悉古代阵法,不知道鹤翼阵是什么。虽然原时空自己在查找游戏攻略时,在贴吧接触过这一名词,但当时只是其他网友装*,并未细究。他求助似的瞟了一眼身旁的桓宣,靠近他的耳边:
“鹤翼阵是……”
“将军队分开成两翼,重两翼而轻本阵,防止对手包抄。”桓宣小声说。这个哥哥还是有些怪,他心想。如果说愚蠢,那么自从改性之后,他可以说是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在工程和兵法上常常无师自通;但如果说聪明,却又时常莫名其妙问一些常识问题。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先前桓景培养新军时用的阵法,就是按照先前玩策略游戏时的习惯,多是以进攻为主,但少有防守上面的考虑。一旦涉及防守,按桓景在原时空的策略,无非是将长枪向外摆王八阵。
但现在面对大敌,按祖逖说的应该不太可能有错。
他吩咐下去,让老兵较多的两个旅沿两翼布开阵势。自己带着一帮新兵安坐本阵。而祖逖则带着两千骑兵,预备从侧翼冲击敌军。号令已下,雪天之中,新军立刻有序地行动起来。
正当军士们紧张地变阵之时,敌军阵型的轮廓渐渐从迷雾中出现,桓景这才发现,敌军阵型松松垮垮,简直不像是来进攻的。
“这阵型甚为奇怪”,桓景喃喃念叨着:“难道其中有什么诡计?”
这时,一小队骑兵从敌阵中窜出,慢吞吞地朝新军靠近。桓景定睛一看,这些骑兵虽然甲兵齐整,但个个面有菜色,摇摇晃晃地骑在瘦马之上。
“弩手预备!”
桓宣见状正准备下令弩兵射击,桓景拦住了他弟弟:
“这群人显然不像是来进攻的,倒像是来谈判的。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话不多时,这支骑兵已经来到新军阵前,纷纷抛下武器,示意己方并无恶意。
“奉赵刺史之命”,走在最前方的一员敌将高声喊道:“我军粮尽,前来投降!还望祖刺史、桓司马不计前嫌,好生接纳。”
好家伙,自己安排了这么大阵势,面对以奸诈著称的赵固和数量相当的敌军,本来预备好好打一场恶仗,没想到对方先投降了?
“你是何人?未经一战,为何就匆匆投降,莫不是有诈?”
“我乃徐州刺史赵固之先锋牛进”,那敌将骑在马上,委屈地说:“我军已经断粮三日,所以此番前来投降,当然是诚心诚意的,万没有诈降的道理啊!”
桓景回头望望祖逖,不置可否。看这帮士兵的脸色,似乎确实是饿了数日的样子。
“如何会断粮?”祖逖沉默片刻,挥手示意敌将继续说下去。
“本来我军前来豫州,是应张平刺史之请,前来……调解贵方和张刺史,只是没想到天意眷顾祖公,我军只能前来祝贺了……”
“少废话,我问的是尔等为何断粮?”祖逖眼睛紧紧盯着牛进,不放过一点细节。桓景第一次见到祖逖如此目光,心中不禁暗想,若是祖逖这么盯着自己看,怕是自己也要打个冷颤吧。
“好……好好,我这就直入主题”,来使面露难色:“就在我方前来豫州调……调解之际,后方那些贼人竟然趁着我军进入豫州,占领了彭城、沛县,我方粮草就被切断了。只要贵军接纳我军投降,我军愿为贵军前驱,以扫平徐州的凶徒。一旦事成,就将沛县让给贵军管理。”
祖逖向桓景意味深长的对视了一眼。桓景会意,这些所谓的“贼人”,正是先前在徐州后方起兵的蔡豹、苏峻等人。至少在这一点上,牛进的陈述不假,而从侧面也说明蔡豹、苏峻他们履行了先前在信中的诺言。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何况现在赵固已经深入谯地,突然断粮意味着什么是不言而喻的。但面对突然请降,桓景还是犹豫不决。且不说敌军的请降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光是这么多俘虏如何处理,就是个大难题。
先前张平军队的那些俘虏本来就是豫州本地人,放还原籍即可。但眼下这些军队鱼龙混杂,有王弥的旧部,有后来加入和强征的流民,那么要如何整编呢?
何况赵固以狡诈闻名,先前就是以诈降骗取了岳父裴盾的信任,现在又来提出投降,未免也过于可疑了。
“且容……”桓景正要说且容我军商议,祖逖拦住了他。
“我再问一遍,赵刺史可是真心投降?”祖逖喝问道。
“我军已在死地,大家都饿得皮包骨了,哪还有假?还是吃饭要紧啊!”
“那好!只要答应两个条件,我军就接受投降。其一,请赵刺史自去徐州刺史之号,让予蔡豹;其二,赵刺史只许带本部亲兵离去,一路强征的流民,必须放归原籍。”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牛进答应得飞快:“如果没有别的疑问,我这就将条件转告赵刺史?”
“还有,赵刺史若是真心答应,明日可亲来我军谢罪。为了取信,允许你家刺史带贴身侍卫防身,数量不限。”
“好好……”牛进满脸堆笑。
“好的,快滚吧……”祖逖装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牛进闻言,领着众骑兵拍马离去。望着敌军远去的背影,桓景小心翼翼地提醒祖逖:“在下还是觉得赵固不可轻信。这会是假投降么?”
“赵固从前就以反复无常闻名,现在志大而言卑,显然就是假投降!”祖逖斩钉截铁地说。“何况不管是不是假投降,以赵固窃据徐州之罪,都足够他死一万次了!”
“可祖公您不是才承诺过,赵固亲来之后,不会攻击他么?”桓景担心这样做终究有些背信弃义。
“我只承诺让他带贴身侍卫防身,又没说不去攻击他。何况我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接受投降。”祖逖表情平静:“我只想让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