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地主连连叩头,一再发誓,绝无谎言。
一柱香还剩下小半时,皮毛行的行头张茂则也爬了出来,“咚咚咚”连磕响头,“我是皮毛行的行头,张茂则,我知道他们私贩兵器的事,我也劝过,但他们不听,后来我看见到确实获利很厚,就投了一千两白银,还动员皮毛行的同仁凑了一千两,我该死!我该死!”
达阳挥手让他跪到另一边。
在张茂则之后,又三名地主爬了出来,他们都是知情人,也能投入了几百两到上千两白银的资金或是等价的粮食。
达阳也没和他们过多计较。
一柱香燃尽了。
达阳抬眼看了看门口的召图术仑,术仑是他的名字,召图则是他的职务,也就是百户长,术仑是他最信任的召图之一,也是自己的得力干将,特别是在阿斯嘎战死后,达阳有意让他接任宿卫长一职。
术仑马上明白了达阳的意思,往外边喊了一声:“带进来!”
二名矮壮的蒙古拎进来一个被绑住手脚的年轻人,一见此人,胡守常和几名苏木沁行社头目都是脸色一变,这人就是今早派去打探私贩兵器商队消息的五名亲信之一。
达阳实在懒得和这些人绕什么弯子,单刀直入的问道:“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年轻人梗着脖子,一脸的满不在乎,“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们五人不带金银,还要跑到巴岳特鄂托克去买耕牛,为什么不就近到大成鄂托克买?”
“那我怎么知道?我只是跑腿的,头儿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年轻人摆出一副混不吝的神态,“大人,我真的就是给人跑腿的,信不信由您。”
达阳刚要说什么,就听身边一直保持沉默的张亦隆用平淡的口气问了句:“这位小兄弟,你这跑腿一趟可不便宜啊。”
“得了吧,这位大人,”年轻人用抬起下巴看向张亦隆,仿佛他是一个不懂行情的乡下佬,“我就拿了2两安家费,够便宜的了。以前都是给五两的……”
年轻人突然打住了话头,因为他看到了对面那位口音奇怪的大人露出了:你这个蠢货终于露馅了的表情。
瞬间,他就想明白了,牙齿开始打战。
真是去买耕牛需要提前给安家费吗?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磕头求饶时,达阳给了术仑一个手势。
术仑嘿嘿一笑,大步上前,伸手拎起这个不识相的蠢货,直接扔到了院中。
两名蒙古亲兵狞笑着把年轻人拖到公所门外,可能是意识到死亡将至,年轻人终于崩溃了,他一边挣扎着一边哭喊着:“大人,我错了,我招,我招,别……”
不等他喊出更多的话,左边的蒙古亲兵一个绊子就把他放倒在地,就在他倔强的抬起头的瞬间,右边的蒙古亲兵已经悄然抽出重剑,一记凶狠的劈斩,干净利索的砍下了年轻人的脑袋。
当血淋淋的人头装在木盘上被端入板申公所时,有人当场就被吓得尿了裤子。
达阳示意手下把门帘打开,走走味。
另一名蒙古亲兵在香炉上插了一根点燃的新线香,达阳已经懒得再重复一遍,让自己手下的笔写气往前一步,宣读自己的命令。
这个年轻的笔写气,也就是达阳的汉字书手,他向前一步,用纯正的汉语宣读出让在场的苏木沁板申众人更加胆寒的内容:“一柱香内,主要招供的,抄没家产一半,家内出丁一人从征,无丁则出女一人为奴。胡守常除外!”
于硕看向张亦隆,达阳之前没说过还有如此严苛的惩罚啊。
张亦隆微一摇头,示意于硕别多事,苏木沁板申是达阳的地盘,这时候穿越三人组出面干涉是非常不合适的。
这一次一直到线香烧到一半都没人出来。
达阳也不在乎,如果不是为了帮着张大哥等人组建新军,他不介意把这些家伙全杀了再换一批人上来,肯定更加好用,更听话。
眼看线香就要烧完了,**社的社头韩荣父这才跪爬了出来,挣扎着叩头,没有说话。
达阳挥手让他跪在另一边。
在线香燃尽后,跪在胡守常身边的只有三人了,苏木沁板申最大的地主,金炉社的社头和鲁班社的社头,四人全部低垂着头,既不说话,也不求饶。
达阳也不再理睬四人,让术仑把郑富贵带进来。
郑富贵是平躺在大车上被拉进苏木沁板申的,和他一起被拉进来的还有几人,只是他们不仅被绑得结结实实,眼睛和嘴都被布条蒙上或堵上,整辆大车又被一块粗布盖上,完全丧失了对外界的感知。
直到刚才他听到那个年轻人刚才那几场凄厉的哀嚎,他才意识到那是自己今天一早派出去打探巴岳特鄂托克消息的五名亲信中的一名。郑富贵甚至听到了剑刃砍断骨头的脆响,心中长叹一声,看来今日是有死无生了。
所以当他被二名蒙古亲兵拖进公所,并解开蒙眼布和堵嘴的烂布条后,反而平静了下来,直视着达阳,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达阳没有浪费时间,给了他二个选择,一是老实交待自己知道的所有私贩兵器的情况,自己虽不免一死,但能留下一半家产,也不会祸及家人。二是什么都不说,自己掉脑袋,家产全抄没,一家人全部为奴。
郑富贵倒也痛快,盘腿往地上一坐,和达阳要了碗酒,说是喝了就说。
达阳让一个蒙古亲兵给他解开绳子,又递给他一个装马奶酒的牛皮袋。
郑富贵连灌了几大口酒,用袖子一擦嘴角,扭头看着低头不语的胡守常,骂了一句,读书人果然没一个好鸟!老子真是瞎了眼才跟着你这么瞎胡闹。
骂完了,就竹筒倒豆子一般的把自己参与和知道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郑富贵交待的事没有太出乎达阳和张亦隆的意料,只是补充了一些细节,可惜的是,郑富贵也不清楚铁料从何而来。不过,他补充了一个重要细节,那就是跪在胡守常身边的三人中是有人知道铁料来源的。
都说完了之后,郑富贵举起牛皮酒袋对着达阳说道:“大人,我就不给你叩头了,让我把这袋子酒喝完了,行吗?”
达阳让亲兵把郑富贵带到一边,让他把酒喝完。
达阳扭头看向穿越三人组,“三位,抄家吧。”
张亦隆马上起身,抱拳施礼,“是,大人。”
见张亦隆起身,于硕和胡新明也只能跟着起身抱拳。
“那就有劳了。”达阳没有指定谁去抄哪家,这种小事不需要他来指导三位安答。
穿越三人组走出板申公所里,外面已经有40名亲兵列队。
术仑对着三人躬身施礼:“大人让我听从三位大人吩咐。”
术仑的汉话很不流利,所以只能由于硕充当翻译。
听完于硕的翻译,张亦隆一笑,“我去胡守常家,小于去地主家,小胡去金炉社行头,让术仑去鲁班社社头那家。”
于硕把张亦隆的话翻译给术仑,术仑再次躬身施礼,“那三位大人就请各自带一队人去吧。”
张亦隆气笑了,“谁给我们带路啊?”
术仑一指蹲在不远的几个汉子,“杨先生都安排好了。”
听到于硕的翻译,张亦隆不由得哈哈大笑,“杨先生真是太贴心了。那我们走吧。”
张亦隆都不用进行兵力分配,除了自己以外,于硕和胡新明都可以流利的与蒙古亲兵交流,所以蒙古亲兵跟谁都无所谓,但自己就比较麻烦了。幸运的是,在出发之前,考虑到自己征召和组建新军需要基层军官,杨大乖非常大方的派出了三名汉人亲兵帮助自己,董一振、岳双元和魏立庆三人都是和自己一同惩治过哈纳汉的战友,关系本就不错。更让穿越三人组欣慰的是,这三人中董一振和岳双元是总旗出身,魏立庆则是小旗,真是雪中送炭。
此时跟在张亦隆身后的10名蒙古亲兵中就有董、岳、魏三人,有了他们,张亦隆也就不用再担心与蒙古亲兵的交流存在什么问题了。
相比需要骑马的另外三队,张亦隆一行人只需要步行,不待张亦隆吩咐,一名蹲在墙角的佝偻汉子就快步走了过来,单膝点地给张亦隆行礼:“大人,小人名叫方布,是杨大人安排的眼线,小人给您带队。”
张亦隆伸手扶给他,“这位兄弟,客气了,一切有劳。”
方布连声说着不敢不敢,快步走在前面,将众人引到胡守常家门前。
董一振悄悄靠近张亦隆,“张大人,这个姓方的,身形佝偻是装出来的,从步态来看,算得上是高手了。”
张亦隆点点头,从方布刚才起身的动作中,张亦隆就能感觉到他身上有着异于常人的力量,看来他不仅是杨大乖安插的眼线,很有可能是当年随着杨大乖一同逃到塞外的军官之一。
来到胡守常家门口,院门已经大开,门槛处还有一滩血迹,院内隐约传出女人的哭声。
张亦隆眼中寒芒一闪,右手抽出雁翎腰刀,左手则拔出缴获自哈纳汉的短剑,大步跨过门槛,董一振生怕这位张大人有个闪失,马上抽刀跟上一步,护在张亦隆身侧,那个佝偻汉子身形瞬间挺直,背脊竟传来一阵骨节爆响声,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柄铁拐,护住张亦隆的另一侧。
等跨过门槛,张亦隆才发现自己有点大惊小怪了,门边上躺着一具老年男性尸体,看样子应该是守门的,手里还拿着一根粗大的顶门杠,一支梅针箭贯穿他的身体将其直接钉死在地面上,显现出射击距离很近。
两名蒙古亲兵杀气腾腾的站在院中,各提马刀,见张亦隆等人进来,先是一惊,后马上躬身施礼。
“老董,你过去问问是怎么回事。要是没别的事,就让他们去外边守着。”张亦隆已经注意到了在院墙西侧有一个年轻人,正拼命用双手捂着右大腿,一支梅针箭同样贯穿了整条腿。
旁边是一个身形苗条,衣着朴素的年轻姑娘,正在用布条企图帮他止血。
张亦隆把雁翎刀收回刀鞘,只留一口短剑自卫,走到中箭的年轻人身边,示意姑娘离开,自己则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年轻人的伤势。
老实说,伤是真不轻,平头的梅针箭靠着强大的动能直接撕裂开大腿上的肌肉和血管,万幸没有碰到骨头,不然这小子死定了。
即使如此,张亦隆也不敢给他轻易取箭,现在是明末,不是21世纪,一旦出现大出血,照样是有死无生。
张亦隆扭头看了眼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姑娘,“这里有红伤大夫没有?”
姑娘听到汉话明显一愣,稍一反应才说道:“板申里有大夫。”
方布一皱眉,伸腿在姑娘膝窝后一踹:“没礼数的东西,见了我家大人还不跪下回话?”
姑娘双膝盖一软就跪在地上,疼的面目扭曲,却也不敢出声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