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于硕率军回堡的同一时间,张亦隆也在太平堡开始忙乎起来,毕竟招待达阳台吉和他手下的蒙古骑兵不是个轻松活儿,按惯例,每六个蒙古兵分食一只羊,这三千蒙古骑兵就得要准备五百头肥羊。
按说在这口外草原上,准备五六百头羊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想要准备这五百头肥羊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经过一个苦寒冬天的煎熬,春天的羊是最瘦弱的,也是最不好吃的,就算到了五月份,大多数羊也远远达不到肥羊的程度。一般的牧民也不会选择在这时候宰羊吃肉,除非是家中来了贵客。
好在太平堡是商业枢纽,大商号和大饭铺都有专门的放牧伙计,春天把羊接回来后要组织专门的人手对其进行育肥,只有把羊养成肥羊才能卖个好价钱。现在各家的肥羊刚刚育好,张亦隆就派人找到了喵小小。
“买羊?五百头肥羊?二十头菜牛?”喵小小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负责传话的少年侍卫,“真的需要这么多?”
“回大掌柜的,”少年侍卫每次见到这位艳光四射的凤来仪大掌柜都有些不太自然,脸微微一红,“我家大帅说,要招待三千蒙古骑兵。”
“三千人啊?”喵小小好像没被这个消息惊到,脸上依然保持了一贯的微笑,“那确实需要不少的牛羊,你回禀你家张大帅,牛羊我会备好的,价钱好说,打个八折吧。”
少年侍卫连声答应后转身快步跑开了。
“你这么欺负个少年,不厚道了。”坐在案几旁的沐之秋轻轻的把手边的茶碗端起来,“这茶真不错。”
“我没欺负他,”喵小小伸了个风情万种的懒腰,“这茶叶可是明前采的,从杭州一路运过来,你这一口下去就得二钱银子。”
“嗯,确实值这个价。”沐之秋毕竟出身一流世家,自小见过的好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二钱银子的一口茶水确实不算什么,不值得大惊小怪。
放下茶碗,沐之秋有些担心的问了句:“三千蒙古骑兵到太平堡,你就不担心?”
“我担心又有何用?”喵小小起身走到窗边,极目远眺,“太平堡商会在时,蒙古右翼三万户约定不可派兵进入太平堡百里之内,就算是蒙古骑兵要来,每次也不得超过三十骑。”
“现在太平堡商会已经没了,”手指轻轻的敲着窗栏,“振威军治下的太平堡能不能维持旧有的规矩,我们不知道。我只是听说,三位大帅与大成台吉鄂托克的现任台吉达阳大人是安答,按说就算是三千骑兵到了太平堡,也不会有什么事。”
“你就不怕万一?”沐之秋站起身走到喵小小身边,“毕竟是三千蒙古铁骑,真要是铁了心要打太平堡,就凭堡内外的这些人,行吗?”
喵小小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好妹妹,你问我,我问谁去?说到底,我只是半个江湖人,对于打仗完全是外行。”
“那我们就等等看吧,”沐之秋修长的手指滑过腰间佩剑的剑柄,“别人我不敢说,保你一人突出去还是没问题的。”
喵小小无声的娇笑起来,身边这位沐大小姐哪儿都好,就是这说话太实在的毛病以后得改一下,这话要是传出去,不得把堡里堡外的那些振威军活活气死啊?
“来人!”喵小小把门外的伙计叫进来,“传我的话,各家各自挑选出最好的肥羊送到这里来,银子由我们先垫付。”
看着伙计转身离开的背景,沐之秋陷入了沉默,她有些问题想问,可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出口,自己在这个奇怪的太平堡中终究只是个外人。
可就是她这个外人也能感觉到此时的太平堡内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氛,好像所有人都在等振威军出丑,有一种静观其变的怪异之感。
从喵小小到最普通的堡中百姓,对于突然出现的振威军好像都没什么抗拒的意思,天亮后混混、闲汉们都各回各家,死伤者也都被抬了回去。六陈行的壮丁们也摇身一变,重新成为了学徒、伙计、帐户先生、掌柜和东家,丝毫没有昨夜玩命厮杀的血腥。只有太平堡商会的权贵们损失最肉眼可见的。
可这些人家的处理方式也让沐之秋大开眼界,天一亮,各家的哭声就停了,已经被抄家的就不说了,有振威军士卒在前后门守着,没人敢去抢劫。那些没被抄家的,大门一关,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有从侧门不停进出的大夫和披麻戴孝之人显然这家是出了大的变故。
好像天一亮,昨夜的所有血腥都在阳光的照射下烟消云散了。太阳照样升起,大家的日子照过。
一辆辆插了白色丧幡的大车把尸体拉出堡外,扔在堡西南方的乱葬岗里。这些都是没人管的尸体,天亮后由六陈行出面收敛。按说这些人都应该有一口薄皮棺材,之前张亦隆已经承诺,所有费用由振威军负责。
可从凤来仪的高楼看下去,所有拉去尸体都只是被粗布匆匆裹了一下就扔在了大车上,不管是赶车的六陈行伙计还是守门的振威军士卒好像都对此视而不见。对此,喵小小一句话就解开了沐之秋的疑惑,“太平堡哪儿来那么多做棺材的木头?就算木头足够,也没工匠顾得过来。”
沐之秋也只能是一声叹息。
当街道上的尸体被拉走后,一桶桶井水又把地面上的血污冲洗的干干净净。现在从凤来仪往下看去,一切都好像回到了血腥之夜前。
可沐之秋想的问却是,真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吗?损失的财物没什么好说的,相比历次兵刀火劫,这次太平堡内乱的财物损失并不大,毕竟大量的浮财已经被那些太平堡商会权贵们趁夜带走了。
要死的人呢?受伤之人呢?这一笔笔帐应该找谁去算呢?
太平堡四大姓中的现在还有两大姓幸存,可这两家又是依附于振威军,找这两家要银子和直接找振威军要银子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王家在太平堡的主事人根本就不是王晓东,曾经的主事人已经逃到了鄂尔多斯万户。
沐之秋想想就觉得头疼,也不知道振威军两位大帅做何打算。
事实上,此时的张亦隆也正想着要找谁算算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