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明升连打带骂的把百姓们动员起来,把大车阵解绑,每家每户都推起一辆大车或是独轮车准备下山。
原本拉车的马骡早就被杀了吃肉了,被困山上无法放牧,不杀也得饿死。
现在就只能靠人推了,好在现在是下山,问题不大。
梁明升把自己的兄弟们召集在一起,简单的分配了任务,核心就是保护三辆装火药的大车,这不仅是众人的富贵,更是命。万一火药殉爆了,所有人都得就地飞升。
张亦隆把标营中哨和少年掷弹兵都部署到了大车阵外,居高临下加上还有少年掷弹兵们的手榴弹,不信蒙古骑兵还能冲进来。
果然,在看到振威军标营中哨排出的横阵后,本就慢腾腾上山的蒙古骑兵出现了明显的犹疑。
站在张亦隆身边的邱成笑出了声。
张亦隆没有回头,相比身边的少年,表面冷静的张亦隆心中却有着深深的不安,这些蒙古骑兵居然还没达到崩溃的地步,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打仗,打的实际上就是看谁的意外更多。自从振威军抵达后,张亦隆和周洪新就一直在不停的给对面的鄂尔多斯骑兵各种意外,桦木炮、长鈚箭、手榴弹、飞雷、枪骑兵冲阵,如此之多的意外叠加之后,按张亦隆的估计,对面的鄂尔多斯骑兵应该崩溃了吧。
结果并没有,他们虽然出现了明显的猜疑和混乱,但还是维持了基本的队型,甚至还在向山上冲。
这支蒙古骑兵到底是什么来头啊?阿速军,张亦隆在脑海中疯狂的搜索着,这个词不陌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要是有4g网络就好了。
阿速军,阿速军,张亦隆自言自语的说了几遍,猛的一拍大腿,阿速卫军!元代著名的宿卫亲军之一!
自打元顺帝被明军逐出大都后,就变成了北元小朝廷,游荡在蒙古草原上,被打回了游牧民族本性。
据史料记载作为草原帝国的宿卫亲军之一,阿速卫军始终忠实于北元小朝廷,可以说是少数始终忠于北元小朝廷的宿卫军。
如果张亦隆没记错的话,阿速卫军中曾经出过著名的权臣阿鲁台,他和当时的大汗本雅失里一起恢复了鞑靼部的实力。要知道这可是在捕鱼儿海之战以后,北元小朝廷被蓝玉的扫北大军一扫而空的时候。
就是靠着阿速卫军的势力,阿鲁台掌控鞑靼实权长达30年,这在极端强调丛林法则的草原上可以说是非常罕见了,凡是能达成这一成就的都可以称为一代草原枭雄。
透过现象看本质,阿鲁台能成为一代草原枭雄,阿速卫军的强力支持恐怕也是必不可少的,丛林法则嘛,没有强力军队作为后盾,阿鲁台分分钟就被埋在地里当肥料了。
对了,想到阿鲁台,张亦隆就想到了另一件事,永乐七年,也就是1409年,就是这个阿鲁台和本雅失里联手一起在胪朐河以南全歼了邱福指挥的10万大明精锐骑兵,创下了明蒙战争中第二大的败仗。
第一大败仗当然是皇帝都当了俘虏的土木堡之变了。20万京营精锐几乎全军覆没,差一点连北京都丢了。
不过,那毕竟是百年前的老黄历了。就算当年骁勇善战的鞑靼本部精锐,也在永乐八年,即1410年在斡难河一役中被亲征的朱棣按在地上狠狠的摩擦了一番,本雅失里仅率七骑逃跑。阿鲁台也在稍后的兀儿古纳河一役中被打得满地找牙。
到了永乐20年,即1422年,朱棣第三次北伐时,阿鲁台统率的鞑靼本部甚至都没有作战的勇气,直接向北疯狂逃窜。可见早在二百年前,阿速卫军就已经不再是一支多么强悍的军队。今天的阿速军甚至连个像样的铁甲都配不齐。
不过,张亦隆到是也明白了为什么这支蒙古骑兵不那么像蒙古骑兵了,因为他们的先辈是阿速人,也就是高加索地区的阿兰人,他们信仰东正教,算是蒙古西征欧洲时收降的部众。
张亦隆想到这里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眼前这支骑兵如此奇怪了。阿速军确实与一般的蒙古骑兵不同,他们是山地战士,喜欢骑射,但更喜欢肉搏,也擅长山地攻坚。估计也就是现在落魄了,身上没甲,马上也没个披挂,不然早就冲上来砍人了。
看来不能有丝毫放松啊,张亦隆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手轻拍下邱成脑袋上的碟形铁盔,“小屁孩,乐什么?山下的可是大名鼎鼎的阿速卫军,是当年跟着忽必烈南征北战的精锐。”
邱成伸了伸舌头,“大人,这也叫精锐?他们身上连个甲叶子都没有。”
“盔甲好坏只是个次要因素,敢不敢上来拼刀子都是决定性因素。”张亦隆也不管身边这二个少年侍卫能不能听懂什么是次要因素,什么是主要因素,只是提醒了他们,“千万不可大意,你们身上的鳞甲也就能抗个箭矢,可扛不住马刀的大力劈斩!”
说心里话,张亦隆是不希望让这些少年侍卫和自己走上战场的,战场就是修罗场,每个人都有战死沙场的可能性,穿越三人组说到底也只是凡人,既不能口吐剑丸千里取人头,也不能弄个阳神身外身出来当替身。
可身边这些少年还是执意要跟随自己,不过想想他们就算留在苏木沁板申又能过上什么生活呢?学徒?伙计?农民?也就这些选择了,跟在自己身边好歹还能学点东西,读点书什么的。
杨元标这时接话了,“大人放心,我们每人都备了二个箭囊,胡大人也经常教导我们,能远战时绝不和他们拼刀子。”说着还扶住了插在身边的长枪。
蒙古骑兵的三尺马刀和这些少年手中的一丈六尺的长枪确实没法相比。
张亦隆和两少年的说笑有效的缓解了少年们的紧张情绪。
随着大车阵的解体,艰难的下山就要开始了。
张亦隆知道以区区不到二哨人马的兵力排成横阵是很不利的,真要是被蒙古骑兵破阵成功,那就真完蛋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不展开横队,就无法有效的掩护身后的百姓和珍贵的火药。唯一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标营长弓的射程和少年掷弹兵的投弹上了。
手中腰刀一挥,寒光闪过,“下山!”
标营排成三行纵队,最外侧的刀牌手,其后是长弓手,长弓手身后是少年掷弹兵,最内侧是长枪兵。少年侍卫跟随张亦隆,他们是唯一的预备队。
除了百姓,大车,还有一百多匹战马需要照料,张亦隆把这个重担扔给了梁明升,让他抽人手负责牵马下山,要求不高,只要马不跑丢就行了,到营有重赏。
什么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现在就是了,除了梁明升的兄弟,还有十几个人跑出来主动要求牵马下山。
几百人马车辆从山下往下走,不可能不被发现。
年轻蒙古贵族的脸现在已经涨的血红了,不管他怎么催促,手下的骑兵只要离开他马鞭的抽打范围就会停步不前,自己又没胆子亲自带队冲锋。之前被炸的血肉横飞的手下已经给了他足够的警告。
但眼睁睁看着这些肥羊下山又实在太不甘心了,相比抢些土默特万户牧民的牛羊,劫掠这些口外的汉人卖为奴隶显然是收益更大的好买卖。这也是为什么他之前一直只围不攻的最大理由,死人是不值钱的。
可现在要是让他们进入山下的营地,那么就真的没机会了。这支打着振威旗帜的军队是有火炮的,这就意味着任何强攻营地都形同送死。就算自己乐意,手下也没人敢去。
现在他们正在下山,护卫的人数看过来也不过百人。这真的是机会了,唯一的机会。
“谁带队冲破敌阵,劫掠来的人口可分七成,我只要三成!”没时间犹豫了,年轻贵族抛出了手中最大的王牌。
他身边的蒙古骑兵都愣了,齐齐扭头看向自己的台吉,他莫不是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