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白三听到了一段奇怪的对话,对话的两人是坐在不远的车把式,姓梁的车把式头和一个身材矮壮的车把式,虽然两人声音压得很低,但在寂静的清晨,白三还是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
“梁大哥,来的是啥人啊?”这是那个矮壮的车把式。
“不知道,”梁把式的声音有发闷,“我从来没听说过草原上还有什么振威军?”
“会不会是振威寨?”
“韩老六,你小子是不是几天没见婆姨,脑子糊住了?”梁把式头儿往地上啐了一口,“这是口外草原,是蒙古人的天下,哪个山寨敢公开和蒙古人叫板?疯了吧。”
那个叫韩老六的没敢反驳,只能嘿嘿一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过了好一会儿,韩老六才问道:“梁大哥,那我们的钱怎么办?”
“怕什么,我不还在这里吗?”梁把头儿说得挺肯定,可白三从他话里颤音里听出了他心中的不安。
“梁大哥,这次我可是把全部身家性命都投进来弄这些硬货了。”韩老六咽了下口水,“以后能不能妻妾成群可就看这一出了。”
“韩老六,能不能先把你那口水擦擦?”梁把头儿话里明显带着鄙视,“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不够你妻妾成群?我是怕你能不能扛过一个月。”
韩老六再次嘿嘿而笑。
“韩老六,只要咱们这次能活着回去,一千两银子都是少的。”
“啊?”
“你就不会用这些银子买些皮毛、人参?你是不是真傻啊?”梁把式话里话外都是恨铁不成钢。
白三也咽了下口水,一千两白银?!他做梦都想不到那是多少钱,租给自己田地的刘地主就是砸锅卖铁恐怕也不凑不出一千两白银!刘地主家的地是不少,也值不少钱,可真要是卖了地换钱,就是认字不多的白三也知道,那是要打折扣的。
去年刘家五儿子要进京赶考,刘地主卖了30亩水田,听说也就将就凑出了个路费,连个镖师都请不起。
现在听到一个脑子不那么灵光的韩老六就能拿一千两白银?白三觉得自己这二十一年是真白活了。
要不是眼角的余光看到梁把头儿手上的腰刀还有着残存的血迹,白三都打算过去问问那个硬货到底是什么了。
好在山下营盘里传出的鼓号声打断了白三的胡思乱想。
“咚咚”的战鼓声震慑着所有人的心神,白三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鼓声吸引了过去。
一队队人马开出了营盘,他们的步伐坚定而自信,出鞘的腰刀刀刃和雪亮的枪尖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士卒身上的甲片也反射着同样的光芒。
白三看得呆了,他从来没在一支军队身上见过这样的光芒,他见过朱家大明的军队,路过他家乡的军队,屯堡里凶神恶煞的边军,他们都有共同的特点,不是身上破烂的鸳鸯战袄,不是手中刀枪上的锈斑,而是他们脸上麻木的表情。
可在山下的这支军队脸上,白三看不到麻木,他看到的是兴奋,是激动,是那种压抑不住的喜悦。
白三懵了,打仗是要死人的,五岁的孩子都知道的道理,山下这些人不知道吗?他们怎么用这样的表情走上战场?
他偷眼看了下不远处的梁把头儿和韩老六,那两人也和自己一样,一脸的不敢相信。
听到鼓号声的蒙古骑兵也开出了营地,三百多骑兵排成了一个巨大的横队,开始从两翼包抄这支奇怪的军队。
打着“振威”旗号的军队没有理会蒙古骑兵的包抄,自顾自的开展阵型,白三看不懂,不远处的梁把头儿是个识货的。
“雁形阵?”梁把头儿一巴掌拍在韩老头肩膀上,“老六!咱们有救了!”
韩老六一脸懵,“怎么回事?梁大哥。”
“能用步卒摆出雁形阵的,一定是咱们汉人的军队!”要不是怕蒙古人冲过来射箭,梁把头儿激动的都要跳到大车上欢呼了。
位于雁形阵中央大车上的张亦隆此刻却没有如此好的心情,这毕竟是真正意义上的首战,自信是有,盲目自信却是要不得的。
张亦隆把具体布阵的任务交给了姜玮,他要看看这个从军的书生是不是只会纸上谈兵。
姜玮此刻就站在张亦隆身边,他怀抱着红黑两色的令旗,面无表情的看着正在展开的雁形阵。
按着昨天定下的阵形,标营三哨按左中右依次展开,阵形内容却稍有变化,刀牌手依旧在前,他们手中的长方盾是经常加强的,盾外蒙有一层生牛皮,所有刀牌手都见识过自己手中的长方盾在10步外不被蒙古骑兵射出的梅针箭贯穿,这给了他们足够的信心。
刀牌手的背后是一排长弓手,每人手中一张桦木或是榆林制成的长弓,搭在弓弦上也只是普通的梅针箭,但每名长弓手的箭壶中都单放着5支三棱破甲箭,专门用来射击战场上的高价值目标。
在长弓手的背后是12名少年掷弹兵,姜玮把少年掷弹兵哨分割使用,左中右哨各得到一队。
相比面色或凝重或兴奋的成年士卒,这些十多岁的少年掷弹兵要轻松的多,张亦隆在昨天宿营时专门召集他们,特意嘱咐他们,只要把手榴弹当石头丢出去就行了。
少年掷弹兵身后才是两排长枪手,只要蒙古骑兵敢冲阵,长枪手就会让他们体会什么叫万枪穿身之痛。
要说这个阵形有什么不足,那就是预备队兵力实在是太少了。只有周洪新带着新创立的20名重甲长枪兵和张亦隆自带的少年侍卫,加在一起也不过35骑,与对面三百蒙古骑兵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只不过,振威军上下都知道一点,那就是这支预备队肯定用不上,对面也就三百骑兵,张大帅身边那门乌黑的桦木炮就足够料理他们的了,更何况听说这次还带了什么大杀器出来。
姜玮把一支绑了纸条的箭矢递给射术最好的中哨哨官侯睿,“射过去!”
这是一支特制长镞箭,射程比一般的羽箭要远出50步以上。
侯睿躬身领箭后,大步走出阵形,一直走出20步方才停下,抽弓搭箭,弓开如满月,桦木制成的弓身发出让人舒心的微响,手指微微一松。
“嗖!”长镞箭带着特有的啸声斜飞而去,在百步开外钉入地面。
对面的蒙古骑兵没想到这箭居然能射出如此之远,横阵中央出现了一丝停顿。
张亦隆放下手中的17式单兵望远镜,扭头对端坐马上的周洪新笑言,“看来这支鄂尔多斯万户的骑兵也不怎么样嘛。”
周洪新一笑,行不行,还得打过才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