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夏,诏以圣王为太尉,仍镇长安。
七月,复令关中郡县察举贤良。
十七年春,白衣鲜卑十余万大压辽西,帝诏群臣议讨鲜卑。征圣王入京,王进言曰:“臣弟以为,末梁以降,索虏猖獗,荼毒百姓。今皇兄以神威席卷四海、囊括宇宙,关内尽已大定,宜帅师亲征,一清戎狄,绝百年之患,无使为子孙累也。”司隶校尉郜芝言曰:“索虏虽猖獗,不过一部之寇。陛下万金之身,天下之所赖,不宜躬临征伐,应另择大将,授以兵甲,剑指东北,囚虏自灭。”圣王固执,郜芝固谏,帝遂稍寝其议。出,郜芝拜圣王曰:“方庭争之事,为国家计耳,非敢冲犯九千岁。”圣王对曰:“君与在下同为社稷谋也,知卿心也。”
夏,诏加圣王管恒都督征讨诸军事,发冀、幽、并、兖十五万兵赴辽西,以御鲜卑。王以赵之扬为右路,卷甲径发辽西,圣王大张旗鼓,以为虚势,之扬先军破昌黎,斩首四千余级,虏鲜卑南部佐卫大人。白衣鲜卑闻大兵已至,急请救于铁甲、黑衣,铁甲遂五万余骑犯雁门,为太宗所破,前后斩首三万余级,铁甲鲜卑大震。
铁甲既退,圣王连战破白衣于辽西,尽复辽西地。至于辽阳,鲜卑引高句丽为援,赵之扬与战不利,遂持于辽阳,圣王遣轻骑寻其水草而烧绝、药毒之,固垒筑戍于辽西,乃还。
十八年夏,河北大旱,王转运关中粮以救并南、冀南诸郡县。
十九年夏,鲜卑以韩丰为锋,寇盗辽土,诸将皆败绩。
秋,帝召圣王入京,加圣王征讨大元帅,都督步骑十万北御鲜卑。时上谷、代已陷,长吏悉死,丰自领前锋趣中山。圣王使赵政、赵之扬各众一万,逆击于中山,为韩丰所败,赵政、赵之扬单马奔走。丰遂破中山各县,西乡常山、雁门,王遂屯于常山,与之相峙。
王遣使问曰:“将军秦家骁勇,何弃父母而事夷狄,屠戮同胞,寇掠国家乎?今未若迷途知返,陛下许将军以复旧爵品,愿将军思之,何得昧于此乎?”丰斩使不报。丰北迫雁门,圣王迹之,召太宗先赴之。
王既至,部署诸军,欲深沟高垒,遏之于雁门,太宗不屑,暗中出营,斩丰于万军之中,回马归营,胡虏悉不能当,遂大乱。太宗召集士马八千人直捣其军,斩虏馘俘数千。时圣王不知,惟闻营外杀声,方晓此事,尽出军以逐北,遂克复失地,馘斩鲜卑万计,遂退鲜卑。
二十年春,秋,西南夷犯益州,牧刘提破之。是岁,帝不豫,诏加圣王都督内外朝野诸军事,领十四州刺史。后小瘳,乃还其官。
二十一年夏,诏加圣王都督西道诸兵事,小狼王都督东道诸兵事,各军十万,击二鲜卑,连战克捷,黑衣鲜卑西窜,白衣鲜卑降于小狼王。帝诏分离其种洛,各安处之。
二十二年五月,帝崩于万圣宫。太宗兴兵讨不孝于晋阳。
七月,废太子召圣王、明王入洛。
八月,太宗济至河阴,圣王将兵十万距之,太宗跃马挺枪,禽圣王于陈。太宗迎圣王入营,谢曰:“侄为诛不孝而兴义兵,无奈辱叔父,愿叔父莫责。”
昌武元年正月,圣王解太尉。以赵之扬遥领太尉。以圣王为右丞相,余官如故,位在群官之上,最显贵荣。
二年春二月,以西域伪夏主黄敬久僭塞外,诏议伐之,征关西诸州士卒将帅,受圣王节度。
夏四月,圣王兵八万发自长安,以王平为锋,先下酒泉、张掖。五月,平连拔二郡。王遂悉军乘锋而进,击若羌,克日拔之,西域大震,各地传檄而定,禽黄敬于鄯善城。各城望风降溃,王连拔龟兹、疏勒、莎车、于阗,使王平偏师破车师、乌孙,至于八月,西域尽平。诏设西域都督,以冯翊太守苏峤为之,受以兵马官吏,使镇守西域,绥抚诸国。
三年六月,左丞相、荆州牧、兼荆州刺史、都督江表诸兵事,襄阳留守、承制都督江表军政、中书台令、开府仪同天子、太子太保明王崩于襄阳,时年六十。时圣王在长安,未能睹明王,又以前高帝崩时,亦不在,遂颇感悲怆,作文曰:
“一行二三月,四州五座城,六军驻马七山下,八营扎寨九龙陵,十面百敌无所惧,笑迎千骑万兵。万里火光明,千士百将冲,十里硝烟九里血,八阵连环七层兵,六月骄阳红映火,五舍长城相横。四方今已荡平,三人共许闯天下,未料二君竟已去,独留我一人,空望江山太平。”
四年六月,益州牧刘提卒,以李忠为益州。
五年夏四月,太宗诏各州举贤良十人、郡三人入京,王督办关西举荐事。
六年春二月,右丞相、雍州牧兼雍州刺史、都督关西诸兵事、长安留守、承制都督关西军政、尚书台令、开府仪同天子、太子太师,圣王崩于长安,时年六十五。帝亲为发哀,痛哭不已,立位太庙,加大将军,谥曰文忠。
圣王自当阳失妻子以来,未尝再娶,以是无有子嗣。先是,帝后宫佳丽千计,而未尝立后。圣王每建言立后以正嫡,帝曰:“贤弟若续弦,朕则立后。”圣王嘿然。
王清净淡泊,无欲不争,每推利与人,而揽责乎己。帝常与王从容笑谈曰:“朕虽为天子,然好色而喜犬马者,盖人性使然也。卿弟岂全然无欲?”王对曰:“臣实无欲也。”帝默然,王意帝不喜,乃改辞曰:“虽然,臣自临关中以来,有一小癖。”帝问曰:“何也?”王对曰:“特喜白瓷耳。”帝笑曰:“此易事矣,朕即使人择天下最优白瓷,送至长安。”王既出,语王平曰:“速使人重金购关西上等白瓷,至于我府。”平问曰:“王购白瓷何用?”王曰:“方才陛下问我有欲不,我若答无有,一者,使陛下折颜面;二者,陛下安可使无欲之人做臣焉?古人言,人若无小欲,必有大图。我自知无大图,陛下岂必信乎?故权宜言我好白瓷。然此前我无此好,陛下必疑我,会遣使来我府,故我使汝速购白瓷,置于府中,为此事也。”
圣王自幼与帝相善,同明王三人如影随形,情越兄弟。故帝之心思,王皆知之。帝每欲有所为,王往往心领神会。以是同心协力,开拓四海,王虽位极人臣,而帝不以其为虑,使之**关西,发号长安。王亦鞠躬尽瘁,赴汤蹈火,陷阵戎马之间,参谋帷幄之中。
先是,帝与王每同行征伐,自帝出函谷东乡以来,王留长安,帝在洛阳,帝虽时时召见之,而不能每日睹其颜,于是两京之间,频传信使,问圣王起居,一日或至数次矣。今录一信如下:
“奉天承运皇帝
皇兄在洛
书与圣王、雍州牧兼雍州刺史、都督关西诸兵事、长安留守、承制都督关西军政、尚书台令、开府仪同天子、太子太师、卿弟管子常曰:
皇兄念卿。
卿弟自五月以来,未尝至洛,兄颇感惦念,每梦里见卿弟,如此者十数也。于是常自以卿弟已忘皇兄,遂日夜不乐,总难以寐,恨卿弟若此无情!
幸得前日来书,知卿弟心尚有兄,乃微有释然。书兄已览,卿弟问皇兄何以近闻纳妃女甚数?兄此番但为皇家添子嗣耳,安有他心?后宫佳丽千计,何如卿弟?弟若以此愠,兄择日皆使斯人还民。卿弟又问今年关右所举贤良何如?兄亲加问试,皆文武秀材,卿弟所荐,未有不佳;卿弟所举,无存庸惰也。卿弟又问所献关右宝物何如?兄一一皆视,尽稀世珍宝,凡称上品。但此等宝物,卿弟自享即可,不必献乎京师,卿若实欲悦兄,但身来足矣。夫人情之所系,在人不在物也。
兄闻近日关中大寒,卿弟务多增衣裳,前日遣中人送去之貂裘,尽是兄于御府亲拣也,卿弟务当常著在身,不可弃之左右。前日所送林邑、倭国、吕宋贡宝,亦咸兄亲择,当悉上品,卿若爱喜,兄再令彼国进献。至于所送美人,不尝闻弟有所为,何以此乎?卿弟未有子嗣,长此以往,爵位谁传?深知卿弟之情,然此国家大事,社稷重务,卿莫可不念!
卿弟虽来书问讯,然兄一一数字,满篇惟三百九十六字。呜呼!兄每去信,未尝不以千计;弟若来书,何以不足四百?兄于卿弟,可谓百般叮咛;弟于皇兄,信中安有情意?兄夜不能寐,寝不安食,惟待卿弟来信,未料如此寡淡!想昔兄初在关东辗转,卿弟每来书,嘱咐周到,牵挂殷勤,何至今日如此?兄之心中,向来不曾忘弟;弟之方寸,可有兄之立足?卿弟可已忘你我戎马四海之往日?卿弟勿学那负心汉,太寒兄情!
兄数月不睹卿颜,茶饭无味,早晚颓废,颇感圣体大不适。夫关洛之间,相隔不过千里,奔马五日可到,卿弟何以数月不如洛乎?劳事不?忘兄不?皇兄也九五至尊,号令天下,惟于卿弟,毫无办法,只有春夏踮俟,望穿秋水,企盼卿能来洛,而如此数月,犹不得见卿。卿弟欺人太甚!
卿弟若尚不忘你我情意,当择日之洛。不然,皇兄躬体日消,神情残堕,卿可忍见此乎?卿弟若甘睹如此,但可不来,只是不虞卿弟负心如是!
皇兄实念卿。”
情款输诚,皆如此类。
初,帝与苍梧高要豪杰杨氏有雠。既混一天下,帝遂亲幸苍梧,索其九族,欲斩之。帝知王必劝拦,以是诈王以幸苍梧探望乡老,王亦有此心,遂随帝去,帝乃阴令左右,不许以此事告王。然王自知帝性情,睚眦必报,于是索求杨氏,不得,乃步趣行宫求见。既至,帝问曰:“卿弟何事如此慌张?”王问曰:“皇兄岂欲族人乎?”帝嘿然,少顷,言曰:“斯人当年欺我,我必报之。”王谏曰:“皇兄岂可以往日之雠诛今日之民乎?且为人主者,当以宽仁为怀,岂可如是?后世有言,以皇兄为暴君也。”帝不听,王遂屡谏,帝怒曰:“朕是天子,四海之主。普天之下,莫非我土;率土之滨,莫非朕臣。朕欲杀几人耳,何以为暴君乎?安至数四谏言?卿弟欲抗旨乎?!”王愕然,叩首称死罪,遂退。出,言于王平曰:“帝已是人主矣,我虽其弟,亦是人臣也,人主之威,臣莫可犯也。”后帝亦以为言颇失情,召王夜如行宫作宴,谢之曰:“白日之言,一时怒火攻心,皇兄之误也,卿弟莫挂念于心。”王对曰:“陛下之言,臣早释然矣。”先是,王谓帝每称“皇兄”、“圣兄”,自谓“臣弟”、“愚弟”,自是,王每谓帝称“陛下”,自谓曰“臣”。
史臣曰:圣王与帝同兴义于南土,辗转四海,遍历戎马,决机两阵之间,谋谟帷幄之下。战荆州,入川蜀,定关中,斩孝成,败郝应于洛南,斩马隆乎凉陇。坐镇关中,输运兵粮,使至尊无西顾之忧,王师无后背之虞。旌旗北指,尚和奔溃;舟车东征,士尚县颅。
既扫清九州,又理庶政于长安,扬国威乎西域,文德古来人臣莫可匹比,武功往代良将无能俦伦。虽无有后嗣,然其名德功绩,盖永章后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