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高皇帝姓秦氏,讳虹,苍梧高要人。属梁季喧嚣,区宇哗然,乃奉天应运,启圣龙腾,于梁崇宁十六年践阼长安,改元开阳,遂肇隆皇朝,廓清天下矣。
高帝之平四海,今上大皇帝功勋其盛也!今上讳膺,天姿英武,闲练骑射,尝弯弓弊狼,高帝遂封之为“小狼王”。圣王总王师摧残梁于河北,今上每战在前,无不跳荡,与镇北将军赵政转斗汾、晋,平绥并州,捣锐冲锋,功冠众将。
天下既清,高帝以并州环抱山河,四塞之地,进则御胡虏于沙漠,捍中原之谧然;退则守京师之北藩,作金銮之屏障,故而以为若使异姓居之,恐生风尘之变,遂留今上为并州牧、都督并州诸兵事、太原留守。
今上在并州,内翦山胡,外殄鲜卑,其威亦扬,其功也盛!于是高帝太子序遂忌之,数阴使人罗其愆尤,间诸高帝,高帝明察,未尝以为然。今上亦知兄弟势不能相容,尝与贵妃杨氏曰:“父皇万岁今在,当无如何,一旦万岁不讳,太子必有所图,届时我焉能坐以待毙邪?”且托以边关事密,与高帝相约:凡高帝与今上诏敕,并改“奉天皇帝”之皇字“白”下“王”为“土”,以别真伪。
开阳十九年春,今上摧破鲜卑,追北大漠。太子遂使人诬今上以私藏鲜卑单于法器,高帝知其事,曰:“狼王天子儿,单于法器,尚下其等,若以为嘉物,用之有何不可?”遂未能行其计。而太子益惧,日夜惶恐,其中庶子匡恩遂建言曰:“狼王之所以能窥贰离,以有沙场之声威,殿下若亦建勋于方面,则复以长子之尊,必能绝天下之疑。今狼王摧破鲜卑,索虏势等余烬,此天赐良机,殿下何不乘此难逢,抚军御戎,旌旗北讨,何异拾芥振槁?必能拉朽摧枯!洎乎振旅凯旋,海内必无异望,岂不美哉?”太子遂以为然,属十九年,帝欲肃清沙漠,太子乃请为征讨,高帝许之,以为抚军大将军,加都督征讨诸军事,都督马步十余万,使豫州牧韩丰副之,出卢龙塞东趣白衣鲜卑地。
匡恩,平原般县人。少孤,居父丧有孝行,守坟,有兽来犯,恩不去,兽竟不害之而走,人以为孝感所至。开阳八年,举孝廉,为本县典库。累迁高唐令,以政绩第一,征为司空主簿。后高帝以太子为国本,宜选德行辅游,以恩既以孝著,为人刚介不回,遂擢拜太子中庶子,事太子于东宫。太子讨鲜卑,恩从之。太子折戟,恩为鲜卑所禽,鲜卑欲降之,恩曰:“我是皇朝国本之僚友,储貳之佐吏,岂有翻事贼虏之理?”竟不食而死。
今上闻太子将北讨鲜卑,惧太子立功。先是,有幽州奇士杨琼字卿达,尝散发异服,衣道士冠裳,日在今上府门徘徊吟唱,手舞足蹈,门人以为疯痴,斥骂而欲驱之,琼叱曰:“何物小子?敢逐天子师乎?”今上闻此语,惊愕,召见之。既坐定,琼叩首曰:“陛下万岁,臣琼恭请圣安。”今上大惊,以为是太子遣人诈之,勃然曰:“至尊春秋鼎盛,汝是何言?”琼闻今上先言至尊春秋鼎盛,而不先言太子犹在,乃对曰:“脱有不讳,陛下自当奉纂。”今上又厉声曰:“太子亦康泰,汝此言何意?”琼曰:“君岂无此意?”今上嘿然。琼又曰:“臣今日来,正为襄翼龙腾,事既不果,乞一死而已!”今上遂信其真,留与语,言及兴亡衰败、兵略权谋,颇得相合,于是引之为左右,藏乎府中,每阴决大计,暗画策谋,外人莫知琼名。至是,今上问琼曰:“我奋战北鄙数年,若使其得功,我何如也?今当谏陛下,使之罢。”琼止之曰:“鲜卑天下穷寇,二赵不能沮距。太子生于深宫,非有戎马之才,然其既以东宫之重,将帅大众,必骄而自恃,安能克捷?会取败矣。时其名声大衰,复赖王以戡乱也,何以谏止乎?此政我之得也。”今上以为然。
初,太子久在春宫,未尝历经戎马,然以鲜卑余烬,王师摧之必若探囊,故特易此战。鲜卑单于觇知其事,遂阳示畏懦,收众东北去,太子以为鲜卑惧之,大喜,欲深斗,韩丰沮之,太子勃然曰:“我天下副主,汝一州牧而已,焉敢沮我?”乃弃粮秣辎车于其后,专力轻进,深追千里,至于医巫闾山中,鲜卑乃大发伏兵,首尾截击之,胡骑四向而至,云薄王师,冲突左右,太子不知措举,于是全军溃北,死者十五六,尸骨填壑,涌血盈山,太子中庶子薛安、太子中舍人赵拓皆死之,豫州牧韩丰、太子中庶子匡恩为鲜卑所得,太子赖其卫卒,仅而得免。
薛安,字叔泰,河东襄陵人。少好学,日诵千言。及长,举为闻喜纲纪,累迁河东郡丞,擢河东太守,治为司隶第一。太子昇春宫,素闻安名,请为太子中庶子,与匡恩同列,人以恩德高而安学深,呼为“德庶子”、“学庶子”。从太子讨鲜卑,没阵中。有《五朝吉礼总辩》五十卷、《梁礼驳疑》八卷。
赵拓,字广美,桂阳南平人。以才学解褐,累迁中书令史,善书。太子为储貳,请为中舍人。与薛安共没鲜卑。
太子与左右奔逃入关,至于渔阳,问于宫属:“今欲立功,反罹惨败,奈何之?”太子洗马虞城建计曰:“莫若推责于韩丰,言其既与殿下所计相左,阴怀怨忿,用不力战,故至覆军,其人业已叛入鲜卑矣。”太子从其言,还朝推尤于韩丰,诸臣承其旨,遂议抄没其家,丰妻惭愤自裁。
太子又用虞城计,故使人飞马至于边塞,传丰家被抄,妻女**之事,欲使丰知之。韩丰本不欲降胡,既知此事,遂叛入鲜卑,转寇幽并,连破数将,幽州牧赵之扬、冀州牧赵政迭为挫摧,望风南遁,河北忧惧,人欲剃发,高帝乃使圣王与今上将兵往讨。
时丰兵锋甚锐,进逼常山、雁门,圣王遂与之对持,堑壑垒营,欲迮之于常、雁之间。今上闻之,颇不屑,与杨琼曰:“何以一畔将,使中华骁勇却步邪?”阴将左右“八百阎罗”数人出营。直韩丰污言挑战,今上登高远眺,见其麾盖旗节,指之问左右曰:“若等敢与孤斩之不?”左右齐声喝曰:“惟狼王是从!”遂持矟勒马,居高冲锋,至于其前,挺矛刺丰于万军之中,枭首其尸,回马归营,鲜卑悉不能当,遂大乱。今上于是召集亲兵并“八百阎罗”凡八千人,乘锋呼喊,直捣其军,斩虏万计。圣王间之,悉军进斗,推锋逐北,遂悉复幽冀。
“八百阎罗”者,今上之精骑也。初,今上在太原,自漠北购得良马,加以繁育,并使良工锻造精兵,于州内简骁锐果勇者七千二百人,分为九阵,今上自领中阵,部将陈瑞、公孙禾、何超、胡珍、马境、费徐、姜萃、羌登,凡八人,各领一阵,每阵八百,悉备铠马,昼夜操练,四季演武,号“八百阎罗”,为天下精兵,所突无不摧枯,今上之数破鲜卑,“八百阎罗”每战冲锋在前,先登陷阵,功居多矣。
太子既折戟,又使名将外叛,河北危县,高帝遂不复思使之掌兵。而今上因之挽狂澜而扶大厦,斩彊敌而捣劲虏,威名益盛,略如杨琼所画。故而太子之惧益甚,而帝亦以嗣位为虑,尝问于圣王曰:“卿弟以为,太子与小狼王孰可奉纂皇极也?”圣王每曰:“此君家内事,臣不能预矣。”太子闻之,图今上之心弥切。
二十二年夏五月,高帝崩于万圣宫。太子乃问于中庶子严湛曰:“今小狼王拥重兵于河东,我若奉位,彼安能从我?”湛对曰:“可秘不发丧,矫诏令小狼王入京。”太子从之,秘其丧,矫诏召今上入京侍疾。初,高帝与今上相约,诏敕改字,已见上文,而高帝临崩,忘言此事,太子遂不知。
严湛,字伯清,鲁郡卞县人。善谈辩,闻名远近,喜阔论,太子昇春宫,遂引为舍人,特爱之,累迁中庶子。太子矫诏召今上事,湛所建也。洛阳破,湛自尽,今上闻之曰:“我兄弟卒以刀兵相见者,颇以此竖子矣!”于是尽以罪诛其妻子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