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忆卿闻言,一下子坐正了,起脚踹了小梅一下,略带怒气,语气焦急地道“你不早说!!”
小梅被踹得一歪,赶紧往后缩了缩,看向常忆卿,语气怯怯地道“你一进来就给我两巴掌,我哪儿还想得起来。”
常忆卿听小梅这么一说,想起来当时情景,也有些不好意思,看向小梅,缓了缓语气“那,姐姐让你跟我说什么?”
小梅细想了想,缓缓回忆道“那天,郡主到宝恩楼找我........”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傍晚之前。
小梅见常初雪转过头来,忽而有种莫名的悲凉,恍惚察觉到,有一种类似于绝望的气息萦绕其旁,这令他很不安。常初雪缓缓一笑,倾国倾城,却令小梅有种沁肤的冰冷,不由得打个冷战,看向常初雪的眼神更加小心,只见常初雪举步向自己这边走来,行到面前两尺处,止步看向自己。
常初雪向小梅柔柔一笑,语气和缓道“我想请你做件事。”
“好。”小梅缓缓地点了点头。
常初雪不禁一笑“你也不问是什么事,就答应”见小梅尴尬一笑,收敛了些笑容,又道“我想让你,放离歌笑他们出来。”
小梅甚是惊讶,语气开心却仍不失警惕“你要放了歌哥他们?”
常初雪看向小梅,认真地点了点头“是。”说罢,右手从左袖管里取出个梅花令牌,递给小梅,待小梅接了,又道“你拿着这个,去王府中路承运殿左手边的夹间里,找到楠木座屏风后的药材柜,将里面药材与标牌对应放置,便可发现入口,进去后是个牢笼,对面是离歌笑他们呆的地方,你只要把牌子,扣入你所在牢笼壁上的一个凹槽里,就可以启动机关,打开对面牢笼。告诉离歌笑,让他们从王府西南后花园中的角楼里出去。”
小梅接过令牌,遂在心里,将常初雪说的默默记下,不住地点头,待其说完,仍有些疑惑“那我现在在哪儿?”
常初雪向小梅一笑,道“这儿是宝恩楼,王府东路,承运殿东北。”
小梅似乎还有些不放心,语气担心地道“我这样出去,外面那些守卫不会阻拦么?”
常初雪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小梅手中的梅花牌,向小梅道“这令牌,可任你在整个王府自由出入。”
“哦,这样啊。”小梅这才点点头,放心了些。
常初雪定定地看向小梅,似乎在忖度,小梅听后的反应“不过。”说话间,笑容捉摸不定“两个牢笼中的人,只有一方能活着出去。”
小梅既惊异又不解,语气犹疑地问道“什么意思?”
常初雪带些揣摩地向小梅一笑,语气略有玩味“一个牢笼掉下去,另一个牢笼才能打开。”见小梅听得有些楞,一笑道“如此,你还愿意去救他们么?”
小梅心知常初雪从无诳语,听罢心里不禁惴惴,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安抚下心绪,如曾面对过的无数次抉择一样,如此抉择,不犹豫一下,也太不正常了。不过小梅也明白,他的时间并不多,他清楚,自己不可能为保命而不顾三个兄弟的安危。虽然,以他目前对常初雪的了解,或许对离歌笑,甚至于对自己,常初雪都会留有些余地,因为一个有情一个有利,离歌笑可以倚仗与常初雪的特殊情谊,而自己,大抵还算得有价值的人,最起码从母亲的帕子,以及那个神秘的梅花牌可以看出,有关母亲的事,对常初雪来说,不是能够轻易放下的秘密。可燕三娘和柴胡就不同了,不仅没有用处,反是阻碍,特别是燕三娘,小梅相信,常初雪很清楚燕三娘与离歌笑的关系,男女之情于他虽还尚显生疏,但通晓世事的他至少还是明白,女人于感情多少有些偏执。常初雪现握有主动权,她虽答应过不会伤害离歌笑几人,但难免最后感性冲破理性,到时候,燕三娘和柴胡必定首当其冲,这种可能,实令小梅放心不下。
小梅咬咬牙,眼神似乎有了些坚定,语气认真地向常初雪道“你答应,一定会放他们走么?”
常初雪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打量了小梅片刻,方缓缓地点了点头“我答应”顿了顿“一定放他们走。”
小梅长吁了一口气,目光诚恳地看向常初雪,语气执着而坚定地道“我去放人。”
常初雪听罢,也没过多惊讶,淡淡地看了眼小梅,绕过他向西配殿内走去,语气幽幽道“去之前若得见忆卿,告诉她,我留了东西给她,待时候到了,自然有人送去与她,她看了就会明白。”
小梅转身看向,已在窗边罗汉**上侧卧下,抬眼遥望窗外最后一丝余晖的常初雪,语气疑惑不安地问道“为什么要我告诉她?你可以.....”
未待小梅说完,常初雪的目光中,欲露还掩着一丝痴痴的贪恋,语气却已有几分苦涩“我可能没机会跟她说了,只是...”说到这儿,停了许久,小梅不敢插嘴,小心看向常初雪,听得语气残存一分柔情,掺一抹若有若无的期许与盼望“希望她,能比我勇敢一些。”边说,边向小梅缓缓一笑,再一次打量了小梅一番,像是想到什么,眼神,于瞬间不经意地流露出,些许恍然的欣喜与慰藉,遂又转过头,面目沉静地看向窗外已全然黯淡的天色,一如她现下的神情。
常忆卿听小梅说完,很是不解,看向小梅,语气疑惑地问道“姐姐那句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希望我比她勇敢?”
小梅垫了垫肩,也是一脸困惑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后来我去放歌哥他们时”说着说着声音又小了起来“掉到了下面,之后戏班的小张,就是离京前扮成你回郡主府的那个人,从地下的另一个密道里把我带了出去,送我回了宝恩楼,然后就.....”至此,也不再说下去。
常忆卿似乎也没听小梅在说什么,摆了摆手,语气有些不耐烦“哎呀,算了算了,不清不楚的,想来也不急这一时半刻。”说罢,小小地打了个哈气,见窗外夜色因渐隐了月光而愈发深沉,语气带了些困意“不行了,困了,得睡会儿了,晌午之前还有的忙呢”说着,看向小梅“你也去睡吧。”
小梅见忆卿确有些困了,心绪也缓和不少,放下些心,点点头,一笑,起身下了**。温言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在西配殿,有什么事叫我。”说罢,转身往回走,常忆卿看向小梅远去的背影,嘴角不由浮起一丝笑意,转身将枕头放平,遂将帘子放下。
次日午时,上党门前锣鼓震天,朱希忠和朝廷派来的几位钦差,以及平顺知县、主簿等人位列上党门城楼上,门前广场中,熙熙攘攘的人群,遥遥望向上党门前,白玉阶上设置的刑场。离歌笑、燕三娘和柴胡皆被点了周身穴道,每人由四名锦衣卫挟持着,零散地藏匿于人群中。因相隔甚远,行动总要顾及彼此安危,由此互相牵制,以防他们临时起意,做最后挣扎,刑场旁停着两个囚车,分别关着陈青和陈凤,也是被押来观刑的。朱希忠先宣读了皇帝诏令,待十六响通天炮过后,陈仿、王重兴、路镖和陈鉄辊等三十几人,便被五花大绑,每人由两名差役提溜着,押入了刑场,许是因为即将行刑,所以几十个人一个个头发散乱,瘫瘫软软,似是丢了魂魄。离歌笑不觉一震,眼角瞥到上党门一侧的钟楼上,常忆卿身着常初雪日常华服静立楼上,面目神色不清,眼风一扫,看清了常忆卿身旁的贺小梅,眼神一亮,同时发现,小梅身边也站着三四个锦衣卫,想来也被挟持着,收回目光,正碰上往他这边看的燕三娘,示意其看向鼓楼,燕三娘依言望去,回头看向离歌笑,眼中满是欣喜,离歌笑点头以对,略带欣慰的笑容中掺杂了些许苦涩——终究无法两全。这时,人群中一阵唏嘘,离歌笑抬头看向刑场,目光逐渐黯淡直至死灰,转眼间,对上的,是陈青充满悲痛和苦楚的眸子,不由一阵愧疚,陈青那边也看见了离歌笑,正是疑惑,毕竟在王府做过事,立时察觉离歌笑身边有异,知其身不由己,为了自己的事落得这般田地,遂向离歌笑诚然一笑,示意不必挂怀,于山西按察司时他已闻父兄皆亡,事已至此,也不再有更多奢望。三日后,待料理完潞安府善后事宜,由都司霍槿负责,一行上百人押着陈青、陈凤启程回京。陈青有越狱前科,此次押送十分小心,两人分别由两辆纯铁打制的密封囚车押送,囚车只一门一窗,须五把钥匙同时使用方能打开,五把钥匙分别交由霍槿、朱希忠、陆绎、陆太常和常忆卿保管,窗子两尺见方,上铸十二根铁栏,侧掌尚不能出,只为呼吸,陈青、陈凤也被重枷锁铐,且朱希忠每日亲自封锁其周身穴道,口不能言,行动皆由人助。一行人,朱希忠领队,常忆卿殿后,将押送人马夹在中间,而在霍槿押送队伍的后面,还有三辆与陈青两人一模一样的驷马囚车,分别关着离歌笑、燕三娘和柴胡,每辆囚车皆须三把钥匙同时使用方能开启,钥匙分交朱希忠、陆绎和常忆卿保管。三人也皆被封了周身穴道,离歌笑和柴胡的囚车里,各留一锦衣卫监视,并照顾其生活,燕三娘由常阿满负责。小梅跟着常忆卿,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常忆卿的马车很大,前后四左右八,共由二十四匹马架着,分两阁,附一窄阁,车厢四面皆有镂空雕花门窗,外围有圈廊道,立于其上,可观沿途风景,不过两人皆未露过面。外阁置三个红酸枝坐靠,围着个老花梨三弯脚矮桌,上设茶盏、棋局;内阁设有矮脚罗汉**,以及改良过的,小一些的黄花梨云盘牙子翘头案,笔墨纸砚齐全,其旁置有画桶和小书架,览阅书画皆可,坐卧安睡如常。因着男女有别,每逢晚上,小梅总是在外阁打个地铺,把内阁留给常忆卿。窄阁设在内阁之后,是车子的最末尾,方便之用,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日皆有侍女供应饮食,周围也皆是随时听候差遣者,因此两人不必出车。这一日,小梅正与常忆卿在外阁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