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定安和燕三娘许久未归,离歌笑来到文承斌的书房问他些事情。
“府院君应该还不知道这些事”文承斌听了离歌笑的顾虑,缓缓摇了摇头。
“是因为他和大王大妃的关系?”
文承斌仍旧摇了摇头“并非出自对他的信任,而是从一个朝鲜男人的心态来讲”见离歌笑扬了扬眉毛,神情诧异,微微一笑“我也是个朝鲜男人,还是士大夫家的子弟,多少可以感同身受一些。”
“其实”离歌笑苦笑着摇摇头“我可能并不太能理解。”
文承斌出乎意料地点点头“正常”随即解释道“曾经,若不是幸得有人指点一二,我如今也仍旧深陷其中”说着,长长叹了口气“不过也深感,太过不同了,于这世道亦会十分艰难,所以”看向离歌笑“对于贞敬夫人的选择,我也可以理解。”
离歌笑想起,小梅讲过的有关文蕴荷的家世“您是说文姑娘母女....”
文承斌摆摆手“对她们,我是有愧的,但终究是我一家之事,挣一挣未尝不可,但是否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却未必,于这世道而言,并不能改变什么”眼神灼灼地看向离歌笑“人有时候确实拗不过势,但未必不能改变势。”
“歌笑受教。”
文承斌笑了笑“哪里就谈得上教了”像是想起什么“记得那人曾说过:人之于世,欲所积也,灭欲存理,本就有违常情,曲己欲降理于人更是强人所难,这天下的理与欲如何就只那寥寥数语可限,未免荒谬”不禁感慨“那时我刚刚过了恩科,正是好为人师,却被这一番话灌得清醒”看向离歌笑一笑“阿谦与我说起过,宛嫔娘娘训导过他的一番话,倒是与那人当年所言有些异曲同工。”
离歌笑低了头笑道“当日不知,文公子竟是大人的亲侄子。”
“我大哥子嗣不少,谦儿是最小的一个,难免骄纵些,不过这孩子随了他母亲,品性还是好的,识得逆耳忠言。”
“说到令侄,大人的兄长平日里可是与府院君有往来?”
“士大夫阶层都有相识,但”文承斌正色“朝鲜早时王子之乱不少,之后便对外戚有了一定限制,可任官职但多闲散而不参政”又笑道“家兄是大司宪,做的便是纠察直谏的位子,府院君即使有贞敬夫人与大王大妃的关系,也不敢自己这般灯下黑,他不避讳,娘娘也要避讳,否则家兄怕是也坐不稳。”
离歌笑点点头“这便好些。”
“不过”文承斌微微皱眉想了想“你既想到这里,多注意些还是好的”找了管家进来“你去把侄少爷叫来。”
“大人?”离歌笑看向文承斌疑惑道。
“家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但那个位子难保不被利用”文承斌诚然“阿谦本也是家兄遣来看我的,许久未归未免牵挂多心,此番回去也好给他提个醒,多注意些。”
不一刻,管家带着文敬谦过来了,后面还跟着陆定安。文敬谦一进屋便赶紧坐到文承斌身旁,似乎不想离陆定安太近,离歌笑望向陆定安,发现他竟是扛了个布袋子进来,那袋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乱动,挣扎得很是厉害。陆定安进屋后将袋子扔在地上,小身板也有些喘,向文承斌告了罪,取了其身前小几上的茶壶,摸了摸温度,仰头直接倒进嘴里。
“哎你!!.....”文敬谦在一旁看呆了,本想上前喝止,被文承斌拦下,又看看扔在一旁的布袋子,讪讪闭了口。
“这是什么?”离歌笑也被陆定安这一番动作搞蒙了。
“给郑兰贞报信儿的”陆定安喝完水,将壶放下,抹了把嘴道“还挺激灵,发现我跟着还想把我甩了,追了好几里地。”
离歌笑上前将布袋子解开,里面的人猛地挣扎出来,差点儿把离歌笑撞到,那人已绑得跟个粽子似的,嘴里还绑着布条,看见离歌笑在面前警惕地往后退去。
“没事儿,你别怕,我们没有恶意。”离歌笑安慰道。
“是啊”陆定安转头蹲在那人面前“我们就是想,把你要送的信拿过来,再顺便灭个口而已,别太紧张。”
离歌笑无奈道“你就别吓他了,三娘呢?”
“我去堵他,但想着郑兰贞或许暗度陈仓,就让燕姑娘再等等,多注意点儿天上。”
“你倒想得周到”离歌笑笑道“东西呢?”
陆定安从怀中取出个信封,离歌笑接过来看去,见上面封着漆印,便也从怀中取出个火折子,打开后没等火星子起来,就将信封背面快速地在上面来回过了几遍,之后从腰间拿出个小刀,利落地用刀尖在漆印下划一圈儿,放下小刀,举起信封,轻轻在侧面吹了吹,便见那漆印啪地翘了起来。
“离大哥的手艺不减当年啊。”陆定安的语气满是崇拜。
“没想到还能有用上的一天。”离歌笑苦笑着摇摇头。
“整个锦衣卫里,敢用火折子直接撩的,也就您和....”陆定安没有把话说完。
离歌笑知道他后面的话,却不想在这时候提起来分心,将信封小心地打开,取出信来读去,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呜....呜呜.....呜”一旁的‘粽子’却不消停,看见离歌笑利落地破了封印,更是急得在地上打挺,打到一半忽然才发现屋里还有俩人,定睛看清楚,神情一下子愣住了,在文承斌和离歌笑之间看来看去。
“你认得文大人?”陆定安敏锐地问道,见那人点点头“那我把你的嘴松开,有什么话好好说,别乱叫。”得到对方的再次允诺,陆定安将他嘴里的布条解开。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元崇礼被惊心动魄地掠过来,猛然间看见文承斌,倒有些糊涂了。
“你又是哪儿的?”陆定安不理他,径直问道“认得文大人?”
元崇礼有些纠结地想了想,终还是点点头“之前,押送人来松都的时候,在文大人这里报备过”之后还是加了一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押送人来松都?”正在看信的离歌笑闻言,回身看向元崇礼“谁?”
元崇礼有些不耐烦了“你们老问我,总得先告诉我你们是谁啊?!”
“他是成均馆的提学”文承斌在远处幽幽道“那一位”看向一旁的陆定安“是大明来使。”这一句一出,连陆定安都有些心虚了,心道果然还是老家伙能忽悠。
“大...大明”元崇礼对文承斌还是有几分信服的“那你们抓我干嘛?”
“你涉嫌协助外戚联络朝廷禁军,有叛国之兆,所以要来问一问。”文承斌一番话说得面不改色,连离歌笑都有些被镇住了,细想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但就感觉有点儿别扭。
“怎...怎么..怎么会”元崇礼却是没那么好的心理素质“是崔......崔...”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仿佛也是意识到了什么。
“崔锦安身为幸州城值守将领,如何敢跟府院君大人的内眷有勾结”文承斌言语生厉“我朝外戚不得干政,这不是叛国是什么。”
“我........我...”元崇礼此时已大汗淋漓,完全忘了最开始的立场为何。
“真的是幸州城?”离歌笑听得文承斌这话,再看向元崇礼的反应,有些确信,只是还在想着刚才元崇礼的话“你方才说之前押送人来松都,那人可是内医院的内医?”
“啊?.....好像......啊..好像”元崇礼现在脑子很乱,一时对离歌笑的话没反应过来,待离歌笑又追问一遍,想了想,方恍然“啊,对,叫....贺...贺什么...”
“贺小梅?”
“啊,对,挺特别的名字,我记得是,路上我吃东西中毒了,还是他帮我解得毒”遂看向离歌笑“你们认识?”想起小梅说过的朋友,犹犹豫豫道“一杯酒.....”
“一个朋友”离歌笑诧异“小梅连这个都跟你说,你在典狱署可看见小梅了?”
“啊?他在典狱署?”元崇礼惊讶道“没有啊,他不是在医院么,不过后来没再听说他的消息了。”
“郑兰贞抓了小梅”离歌笑看向元崇礼“崔...就是让你送信来的人,一直在监视我们的动向,他让你带信过来可说过是什么事情?”
元崇礼想起郑兰贞也这样问过,怔怔道“没...没说...”
“你可是崔将军的亲信?”
“算...算不上...我是刚被调过去的,之前在内禁卫。”
“内禁卫?”
“是,内禁卫,跟着朴大将的副官。”
“你是什么时候去的幸州城。”陆定安皱眉问道。
“一....一个多月,两个月前吧”元崇礼见问到自己身上,心里惴惴不安“内禁卫新入编的会留一部分,剩下的先去京畿道周边的城防历练,我本来是应该能留下的,不过送完贺小梅回去后,留下的人定了,我就成了剩下的。”
“你既都不算幸州城的常驻兵,崔大将如何会把这般要紧的书信让你送来”离歌笑耐心道“不过是看你在幸州城没有根基,与内禁卫又有牵扯,如若事情败露,到时候推给了你也能把内禁卫搅浑。”
“那信上说了什么?”陆定安看向离歌笑问道。
“让崔锦安找机会控制住景福宫,围而不攻,但要密切注意宫里的情况。”
“她这是要冒险了?”
“小梅那边就算还在撑着,郑兰贞应该也没什么耐心了........”
正说着,屋门突然被打开,门外,管家还做势要拦,燕三娘却已一步迈进门来,手里抓着只鸽子。
“幸亏你嘱咐了一句,差点儿就漏了,追死我了”燕三娘看向陆定安不可思议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让我追鸟儿!!”
“燕姑娘的轻功,在下肯定还是信得过的”陆定安嬉笑着赶紧给燕三娘倒了杯茶奉上。
“这也是典狱署放出来的?”离歌笑接过燕三娘递过来的鸽子,拆下信筒里的信,展开来看去,脸上转喜“藏得最深的出来了。”
“谁?”陆定安与燕三娘同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