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好大的胆子,竟敢到教坊来偷东西,把他给我拿下。”申奉事厉声呵道,两名皂吏立即上前,将小梅拉下阶台,按倒在地。
“大人,我没有偷东西,我...”
“偷没偷,我自有判断”申奉事不屑地呵斥道“来人,给我搜。”皂吏将小梅的衣服扒了下来,一通翻腾,不一会儿便把绸帕找了出来。
“那帕子是我的,是我的帕子。”小梅见翻出了帕子,一时有些慌乱。
“你的帕子”皂吏将绸帕交到申奉事手中,后者展开来仔细端详片刻,斜了眼睛,看向跪在地上的小梅,轻蔑道“你不过是个官役,还是戴罪之身,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绸帕。况且,这上面的花色...”细看了看,转头向千暮锦“好像哪里见过。”说着,将绸帕递给千暮锦,小梅闻言顿悟。
千暮锦将绸帕展开来仔细看了,后还给申奉事,敛容恭敬地回禀道“料子更名贵些,朝鲜这边很少见,倒像是,大明那边的苏绸,多是贡品,教坊里偶有恩赏,但这个,小的并未见过,不过上面的花样,倒是与小女唐只上的很像,不知是不是她的。”说罢,眼角顺势看向小梅身后的那棵梅树,却好似不经意地,慢慢扫过跪在地上的小梅,与后者四目相对。
“哼”申奉事接过绸帕,又展开来看去,遂看向小梅,厉声道“一个卑贱的下人,如何会有如此贵重的女子绸帕,况且,竟还敢私自跑到官妓的住处来,真是胆大至极”抬眼看向周围的皂吏道“还愣着干嘛,把人押到典狱署去,我要上报主簿大人,好好审理这罪人。”
皂吏将小梅绑了,押解着,往教坊外走去,千暮锦垂首静立一旁,待申奉事一行走出院子,稍稍抬头,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向周围闻声而来的妓生道“都散了”转向一旁的训育师傅“蕴荷还没回来吧?”
“是,听说留了饭,看样子是要晚上才回来了。”
千暮锦此时眼中终于多了几分犹豫不决“盯紧点儿,先不要让她知道。”
“您的意思是”训育师傅微微抬眼“能瞒多久瞒多久。”
千暮锦转过头去“我倒不怕她知道,只不过,不想太早”目光又转向方才申奉事一行离去的方向“那小子,我必须要弄清楚,才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回说申奉事一行押着小梅,此时刚下到山下,进入市集不久,遥遥望见医院的权教谕和孙审药正领了朴浩和裴承男迎了上来。
“申奉事,这是怎么回事?”权教谕行至跟前,见其后被押着的小梅,满是诧异地问道。
申氏同样惊异于这份‘碰巧’,愣了一下,转而想到几人可能是出来采买的,正身秉明“回大人,刚在教坊抓到个偷东西的,待回典狱署报主簿大人,推鞠之后再行处置。”说罢,向权教谕躬身一礼,遂欲继续前行。
“且慢”权教谕不着痕迹地伸手一拦“这人”说着看了一眼小梅“是前些日子,宫里的内禁卫,奉王命,押解到医院的官役,若有什么事情,也该由本官先查清楚,再由都事上报给经历大人审核后,请留守大人裁定,如今这样就把人带走了,难道要定了案之后再通知本官么?”
申奉事一时也明白过来,回头看了一眼小梅,转过来凑近权教谕“他就是从宫里来的那个?”见权教谕小小地点了点头,寻思了一会儿,向身后朗声道“既然他是医院的,那就先交给权大人吧。”
“不知这小子偷了什么?”一旁一直没做声的孙审药此时忽然问道“待将事情查明也好人物俱在。”说罢,望了一眼权教谕,后者了然地一同望向申奉事。
申奉事忙从怀里掏出绸帕呈交给权教谕道“就是这个。不像这小子的东西,还有这花色”指了指帕子上的那朵梅花“连千暮锦都说是教坊里的。听说你们医院前些日子也丢过东西,保不齐也跟他有关。”
权教谕接过帕子,随着申奉事的指引展开来看了看,神情并无异样,却是一旁的朴浩,余光瞥向绸帕上的一角,一时间半眯了眼,闪过一抹凌厉,不露声色地抬眼,盯上了一群人中,正焦急地望向权教谕手中绸帕的小梅,眉头不经意地皱了起来。
权教谕将绸帕收进袖子里,遂向一旁道“把那小子带上。”说罢,与孙审药一起向申奉事一行作别,回身向医院走去,另一边,朴、裴二人走上前接过小梅,押着他快步跟上了权教谕。
一行人回到医院,权教谕先让孙审药和裴承男把小梅带去问话,自己则和朴浩来到内院的议事厅,进了屋,权教谕于上首坐下,将袖子中的绸帕拿出来,掷于身前的桌案上,目光仍旧盯着绸帕上的梅花,如此,沉默片刻,缓缓抬眼看向朴浩,语气却是询问“你怎么看?”
朴浩一如既往地懒懒散散低着头,语气略显随意“那小子不像。”
“可这梅花骗不了人!”权教谕却似乎没有朴浩那样的好耐心“这小子,怎么会有绣着这种梅花的帕子,这要是让夫人知道了.....”
“夫人近年来,并没有避讳这个梅花,否则,也不会留下那个女人”朴浩毫不在意地打断了权教谕的话“况且,松都教坊里的梅花,比这个招摇的,多的是,夫人又何曾说过半个字。”
权教谕闻言,一时,愈发没了先时的激动,多了不少迷惑不解“那千暮锦把这小子送到咱们这儿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试探。”朴浩此时嘴角含了一丝笑意,目光已落在那方绸帕上,眼中终于流露出几分锐利。
权教谕看向朴浩,似是犹豫,又像是考量“她是在试探咱们,还是在试探那小子?”
“我倒觉得,她是在通过试探那小子来试探咱们。”
权教谕的神情一时有些尴尬“她们会不会已经知道......”
朴浩上前拾起绸帕,展开来仔细端详,口中喃喃“这事儿,您担心得未免晚了点儿”瞥了眼有些愣愣的权教谕,收起已到嘴边的冷笑“我想,在她们从咱们这儿,得到第一个消息开始,就已经知道,咱们到底是什么货色了。”
“那...那......那现在.....”
朴浩放下绸帕,衔了一丝狡黠的笑意看向权教谕道“她们既然扔过来一个烫手山芋,那咱们也不能让她们空着手离开”转而语气中多了几分狠意“想把脏水泼咱们身上自己还干干净净的,没那么容易。”
朴浩从议事厅出来后,便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到了门口,发现有个人,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贺先生不会偷东西的”许浚的语气中,有着抑制不住的急切,但仍旧言简意赅。说话间,后院儿的柴房里,隐隐传来惨叫声,以及肢体碰撞的声音。院子里的人显然都听到了,频频有人驻足觅寻片刻,却也很快若无其事,只仍能见彼此之间窃窃私语“你们到底是怀疑他,还是想让他说出什么”许浚这话较之前轻了许多,显然只是对朴浩说的。
朴浩眼中闪过一抹亮光,上前一步,盯着许浚,一字一顿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说罢,转身欲进屋,拉开门,顿了一下,转过头,看向若有所思的许浚道“这件事情,你别插手。”说罢,进了屋子,将门重重地带了上,留许浚一人在门外,后者时不时地听着从身后传来的阵阵惨叫,脸色愈发苍白。
午夜时分,医院后院柴房的门被悄悄打开,一个人影闪进屋里,关上门,柴房里,只留有月光透过墙上的方寸铁窗,洒在地上的几缕惨白,其中一道月光,正好将地上躺着的一个人笼在其中:那人被缚着双手绑在一把椅子上。来人将地上的人连同椅子一块儿拉起来,置于屋子中央,迎着月光,映出了小梅伤痕累累的憔悴面容。来人俯下身子,凑近了盯着小梅的脸,月光也将那人的容貌映的分明——正是朴浩。
见小梅还昏厥着,朴浩面无表情地解下腰间的水袋,摘下塞子,将水袋置于小梅头顶,慢慢倾倒下来。水从小梅的头顶流到耳畔,最后沿着两腮滑至下巴,终滴落于中衣下摆上,还有几道水迹,沿着小梅的前额,滑过双目顺着鼻子两侧流至嘴角,被小梅嘴上勒着的棉布条慢慢吸收。水流逐渐加大,不知不觉,开始在小梅的脸上肆意起来,淤青处被清水反复冲刷引起了生涩的刺痛,涌进鼻腔的冷水,令小梅不住地咳嗽起来,终于有了一丝的清醒。
朴浩见小梅渐醒,收了水袋,放回腰间,扯下小梅嘴上的布条,却并不着急,只站在那儿等着小梅醒过来。过了一会儿,小梅疲惫地睁开眼睛,发现身前站着个人,拼尽全力抬起头,待终于看清了来者何人,害怕得不自觉挣扎起来,但终究被绳索束缚,无济于事,只得听天由命般地缩在椅子上。
朴浩轻哼一声,伸手一把抓住小梅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自己则低头看向一脸紧张的小梅,语气嘲讽道“不想挨打,还不听话?”
小梅想起早上,被裴承男押着,快进柴房的时候,趁着孙审药先进了柴房,裴承男在自己耳边悄声道“说帕子是文蕴荷送的。”
“为什么。”虽然很害怕,但面前的朴浩带给自己的疑惑与恐惧旗鼓相当,小梅按下心绪,努力保持语气的平静问道。
朴浩盯着小梅的眼睛,似乎看穿了那层心虚,嘴角衔了一丝复杂的笑意,随意道“你又为什么不肯说?”
小梅避开朴浩的目光“我不是贼。”
“把你当贼的可不是我们。”朴浩冷冷一笑,松开了小梅的头发。这一句话点醒了小梅,这的确算是个很好的选择,但此时没有离歌笑几人在身边,小梅很难自己做出抉择。
“我....我...我考虑一下。”
朴浩意料之中也有些迷惑不解,轻笑了笑“好,记得在被打死前要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