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忆卿听得此话,狡黠一笑“他们可以不顾你的死活,我可要保你长命百岁呐。”
陈青显然有些困惑,苦笑了笑“这话又怎么说?”
常忆卿背了左手,右手轻捻着垂落的发丝,向一旁踱了几步,语气淡淡道“是谁,自你聚众抗粮,拥兵自立后,不断地怂恿你定立旗号,扩大声势;又是谁,近年来多次不听你号令,肆意杀戮官吏甚至百姓,致使朝廷对你们越来越忌惮,造成如今骑虎难下的困局。诸如这些,你难道,就从来没有细想过么?”
常忆卿说的这些,陈青并不是不了解,‘王鹰’上山后不久,昌顺军日益壮大,他就曾经跟各位将领探讨过,关于定立旗号的问题。所有人中,‘王鹰’最是积极,连带着把陈项和陈仿也挑了起来,到底最后,陈青还是有所顾忌,不想完全与朝廷对着干,更不想改朝换代,掀起农民起义军的声势,只因想着带队伍也要有个名号,所以一锤定音:树旗而不立号,这才打出陈氏昌顺军的名头。而石隆的火爆脾气,也的确一直是他最担心的,年节儿的那次大战,他命王重旗去守洪梯子,临走还不忘嘱咐说盯着点儿石隆别杀大官,幸而上回林县那边儿的兵没过来,他这边又抓住俩知州,才把他伯母和堂弟换回来。可就在前几个月,陈青闻得,林县仪宾,郝世昌家的郝监,要引河南的兵马前来围剿,一怒之下便命石隆去教训教训,令其不敢再生事。孰料石隆竟领了近百人,趁夜,将郝监全家灭门,如此一来,震动了河南的三司衙门。现下细想,近日里听闻朝廷欲派八万人马前来攻山,怕与那日之事不无关系,心下顿时翻动了些许涟漪,神色也不自觉有些黯然。
想到此,陈青语气淡淡道“如此,倒也说得过去。”
常忆卿转而看向陈青“想必你也听说了,朝廷将派八万人马前来围剿,比起前几次,如今是势在必得,不知大帅可有应对之法?”
陈青却是不置可否,只定定地看向常忆卿,似毫不在意地问道“郡主以为如何是好?”
一旁的陈仿,似乎已忍耐许久了,听至此时,未待常忆卿回答,上前一步,指着常忆卿向陈青道“大帅,不能信她,她是常家人,她祖上常遇春近乎将我祖上灭门,谁知道她如今,是不是谋划着将我们一网打尽。这种人留不得,杀了她,以绝后患!”说着,抽刀欲上前,小梅、柴胡和燕三娘见状,急忙上前几步,挡在了常忆卿和陈仿中间。
“你要干嘛?!”燕三娘一边说,一边警惕地看向陈仿
柴胡指着陈仿,粗声粗气道“你小子怎么比俺还冲动,没说两句就想动手!”
小梅也在一旁,向陈仿好言劝道“是啊。这些都是你们祖上的恩怨,冤冤相报何时了”说这话时,常忆卿淡淡地看了眼小梅“况且现在最重要的,是想怎么对付朝廷攻打平顺县,你还是以大局为重吧。”
陈仿听罢,却是怒气横生,忿然用刀指着三人,恨恨然“早知道你们是一伙儿的,都没安好心,”转向陈青“大帅,不能相信他们!”
燕三娘见陈仿这般,气急“真是冥顽不灵,好心当驴肝肺。”柴胡和小梅也感到很无奈,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常忆卿略带嘲讽地笑了笑,看都没看陈仿,语气轻蔑“哼~凭你也想杀我。”
小梅担心常忆卿激起公愤,转头皱眉向常忆卿道“喂,你少说两句吧。”
陈青看向陈仿,语气不容辩驳“陈仿,不得无礼,”回看常忆卿“郡主既说过愿保我长命百岁,卿倒是很乐意听听郡主的良策。”
常忆卿听得陈青这样说,神色收敛了些,看向陈青,字字凿凿“你自己也曾说过,朝廷最忌惮的,是你们”说着,看向两侧的昌顺军头领“这一众将领,自古‘擒贼先擒王’,散兵游勇从来不足为惧,他二人”一手指了‘王鹰’“的目的,就是要将你这一众散兵,造得声势浩大。而你们偏偏只图眼下,一味地巩固营盘,正所谓‘枪打出头鸟’,孰不知,你们打的胜仗越多,亡得,便也越快。”说到这儿,见四周一众愤慨,轻笑一声,目光巡视周边,语气微微带些厉色“不错,你们只道‘官逼民反’,但你们既活在当下,便要认清形势,谋定而后动”说罢,目光凌厉地看向陈青“立号你又没那个胆量,只想着固守偷安。你也不想想,由古至今,民间聚众有多少能够长久,太祖布衣起事,靠的是元末苛政,众怒难平的天下大势,如今经年安定,又有多少人会愿与你共谋进退。”见陈青听得神情愣愣,显有愧色,缓了缓语气“现下你也看得明白,只要你们这一众将领肯归附朝廷,八万大军的目标立时会被转移。再者,当今圣上曾多次下过明旨,只究主犯,余众胁从皆可投首解散,以数十人换得近千人平安,大帅认为可否?”
陈青听得明白,语气平静,听不得多少感情“郡主的意思,是让我们主动投案自首,以换得整个平顺县的平安?”
常忆卿嘴角衔了一丝笑意,道“大帅怕了么?”一笑“倒也并非让你们以命抵命,你们向官府投首后,我自有办法保你们平安无事。况且,此番即可不战而屈人之兵,消除朝廷对平顺县的围困,将目标缩小。救数十人的把握我还是有的,可若想一下子解千人之围困,就有些强人所难了。您说呢?”
陈青审视地看向常忆卿“这话虽圆得,可我凭什么信你们给的承诺,朝廷来山上招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前来,话可比郡主说的漂亮多了。可哪次又不是在背后捅刀子,意欲将我们全盘端了,郡主如今说得,未免轻巧些。”待陈青说完,周边附和声骤起,可见是吃过不少亏了。
常忆卿听罢,却是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仰头看向陈青,神色笃定道“承诺是我给的,与朝廷无关。再者,前几次招安,皆为州县官员私心作祟,误解圣意。近些天,我也闻得,你一直在散布杨梁晨、李客继与你们平顺县有勾结的消息,惹得朝廷疑人不用。”说到这儿,轻蔑一笑“此番虽行事巧妙,不过说实话,他俩倒是实心做事,如此,真真有些冤枉他们了。现下,掌管潞安府的,是知府宋濂,连同前几次设计假招安的李继坷,令他二人罢官去职的旨意,这几日,便可到潞安府,就当是,我的一份儿见面礼。大帅认为,这样的诚意,足够么?”
陈青听闻,常忆卿谈笑间,便罢了一州长官及卫所守备,不由得阵阵心惊,却也有疑虑,皱眉向常忆卿道“郡主亲身于此,又怎能左右朝廷任免?”
常忆卿似乎知道陈青会有这样的疑惑,遂低头浅浅一笑“虽说身在江湖,又何妨心系魏阙。”言罢,抬头望向陈青,笑得荣曜秋菊“纵然远隔千里,若想左右朝局,也不无可能。”转而又妩媚宛然道“就像此时此刻,我若想取大帅首级”周遭一众皆警惕起来,小梅、燕三娘和柴胡听闻这话,也都转过身来,惊讶地看着常忆卿“也如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大帅真的认为,我有骗你的必要么?”
小梅知道,常忆卿此言非虚,有些紧张,神色警惕,语气严肃“你要干嘛?”
常忆卿却没有理会小梅的询问,只定定地盯着陈青,语气加重,问道“大帅以为如何?”
陈青沉思许久,缓缓抬头目视前方,常忆卿随着陈青的目光,微微侧头,感觉到,陈青望向的,是离歌笑,神色微变,却也只做无视,向周遭环视一眼,停视于左侧片刻,转而又看向陈青。后者略垂了眼,语气淡淡道“青,恕难从命。”说罢,转身欲回殿台。
常忆卿听罢,渐露狠意,语气阴沉“怕也由不得你了。”话未说完,纵身上前,起手欲发银线。平顺县一众皆是一惊,纷纷上前欲阻。谁知常忆卿猛然间,感觉周身上下一阵刺痛“啊!”立时觉得全身酸软无力,想支撑着站着,却又有如万箭穿心,猝然转身,向后仰着倒了下去,众人见这般变故也是一愣“啊嗯。”常忆卿倒下的瞬间,已被人用一手牢牢环抱住,侧身瘫靠在那人迎上来的怀里,方望见正是一脸歉疚的小梅,一时间惊讶不已,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动也动不得半分,只又惊又怒地盯着小梅,此时,听得殿台上有往下走的脚步声。
陈青此时,已行至离歌笑身前,语气和缓了许多,但仍有些疑惑“她”看向一旁,已被小梅拦腰抱起,软软地将脑袋靠在小梅肩膀上的常忆卿“真的是怀阳郡主?”